自知没有福份生于寻常人家,当然我的婚姻和人生便多少有了些无奈和不由自主。因为是齐家的独子,所以,我一生下来,父亲便为我安排好了接下去数十年的人生规划,这其中自然也是要帮我谋求一份可做长期投资之用的政治婚姻。于是,刚满二十岁的我就早早地成为了别人的丈夫和另外一个黑BANG家族的乘龙快婿。两大黑DAO联姻带来的利益的确把齐月堂的声势推向了新的高峰,一切都和父亲先前预想的一样,一味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曾一度以为能够娶到赵雪是一种幸运,作为赵帮老大的独女,虽生于黑DAO之家,她却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孩,一点也没有沾染到什么污浊的陋习。非但人长得漂亮精致,性子亦是乖巧无比,恬静温婉,更难能可贵的是她鲜少麻烦到我,且从不对我提出什么任性的要求。尽管缺少了爱情的基础,但在硬被凑成一对的婚姻中,我们还算不上是最悲剧的一出,甚至在我看来,结婚的头几年里,我们就和普通的夫妻一样平淡祥和,温馨和美。夫妻间能够做到波澜不惊、相敬如宾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解脱。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也默契地尽量避免谈及一切触动内心的敏感话题,久而久之,我们慢慢变成了能够了解彼此之间生活习惯的朋友。
结婚三年后,赵雪为我诞下了一名同她一般漂亮的女婴,取名倪,一个和黑DAO完全不相称的名字。虽说这第一胎是个女娃儿让父亲有些不满和失望,可我也并没有因此感到不悦,办满月酒的时候还大肆铺张了一回,并且郑重地给雷家递了张请帖。晖因为七年前继任了雷王的头衔,开始全权打理雷家的家业,故那几年里,我忙,他更忙,我们碰面的机会自然也是不多,就连当初我大婚时他都没能从繁忙的事务中脱身,赶来参加我这个好友的婚礼,所以,我也本没奢想他收到我的请帖,能够顺利跑来参加宴会,然而,他却意外地出现在了寿宴的会场,也算是给足了我这个朋友极大的面子。
只因为当时的我少年得志,野心勃勃,一心想着终于能够和晖站在同一条跑道上,并驾齐驱地往前奔跑了。假如将来有一日能强强联手,大展拳脚,自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我把一切都看得太过美好,却不知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观看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生儿育女这一幕的。
“我以为你这次也来不了了。”我有点激动地捧着香槟酒杯走到雷桀晖面前,大半年没见到他,这家伙的神色好像越来越寡淡了,表情中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乏。我心想,原来就算天才坐上那个位子也是会把人给磨成这样的。
“恭喜你。”他对我微微一笑,举杯饮尽手里的那杯金黄色液体,然后,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四方的紫色锦盒,交到我手里,
“戾气重的地方女儿家不好养,这乌绛石虽比不上QIANG支值钱,到是可以替孩子挡些煞气。”
“谢了。”上次我结婚时,他派人送了一对腾花阁精造的卧颈比翼鸟戒指,造价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唯独意义非凡,可见他送礼并不像旁人那样喜欢砸钱敷衍,而是相当用心。
“我听说你又拿下了北陆那条航线的重要合作项目,看来,中联政府又要给雷家登门答谢了。”我把礼物收起来,又从边上的侍者手里取了杯酒递给他。
“不过是件必须要做的俗事,也没什么好称赞的。”接过酒杯,他的表情仿佛是在说“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把自己逼地一刻不停歇,为的也只是那些俗事吗?”我当然知道“能者多劳”这个道理,可是,作为朋友,我还是会担心他过于操劳,把好端端的身体给累垮了。雷家好不容易迎来了那么个期待已久的巅峰时刻,但是,如果让一个天才都努力过了头,那和压榨又有何区别?
“我和你不同——”他神情复杂地望了我一眼,咽下了后半句话。
“是啊!你这雷王当得比我这个整日里打DA杀SHA的人还要忙。我看你再忙下去,就得打光棍一辈子了!”我拍着他的背,嘲笑道。
“你可是有了妻儿,就来取笑我了。”他哭笑不得地动动嘴皮。
“我哪敢啊?”我只是觉得奇怪,雷家对于子嗣传承想来很是重视,雷桀晖又是万中无一的一任雷王,按常理说,那些老顽固应该是急着千挑万选给他找个老婆,好给雷家生个满意的继承人,怎么这些年却没有半点相关的动静和风声传出?
“能请到你这大忙人来,我就已经是笑不动了。若把你气走了,我可是得不偿失。”
“不错!这些年到是变油滑了。”他挑了下眉,用手中的酒杯碰了碰我的,
“可惜,即便你有心留我,我也还是得走了。”
“不看看我女儿再走?”我有些失望道。
“我是从议会上溜出来的,不能让人察觉了。”他句句理由充分,就连拒绝我的话都是听来合情合理。
“看来我再说什么留你的话便是不识趣了。那好吧!我送你出去。”我与他各自默默喝完手里的酒,便双双走到大门口。
“少爷!”刚想要与雷桀晖挥手道别,齐磊便脸色沉重地从主楼里面跑了过来,叫住了我。
“有事说事!”我没把晖当成是外人,所以,并不忌讳让他听见什么。
“是少奶奶和小小姐,刚才贴身护卫来报,说是不见了。”
“什么?”我心头一跳,顿时感到脑中似有千军万马急速压过。
“属下已经让人把齐月堂上下都搜了一遍,附近也都找过了,可是,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踪迹,所以,属下怀疑劫匪是有计划地混进了宴会中,然后,里应外合——”
“这不是废话吗?我爸知道吗?”我一直深信齐月堂的警卫和防御系统堪称完美,可是,终究还是百密一疏让敌人有机可乘了吗?
“老大还在招呼其他几位贵客,事出突然,所以,属下还没来得及去报。这次是属下失职,请少爷重罚!”齐磊一副罪孽深重地表情,看得我一阵莫名地火大。
“你知道失职还楞在我面前干吗?就算以SI谢罪,SI之前你也得给我把人找出来!否则,用十个你来陪葬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价值!”
“是,属下这就去查!”齐磊匆匆领了我的命便走了。
“你心中可有个谱?”雷桀晖安静地站在我边上,直到我训完手下,才开口问道。
“丝毫没有!是我疏忽大意了,不该把她们单独留在房中。”我垂着头,尽量不让晖看出我着急的表情来。我的仇家从来都不少,这些年因为年少轻狂得罪了不少道上的人,也因此结下了一些不算小的梁子。可是,一时半会儿我也的确是想不出到底是谁掳走了我的妻儿。
“那就先从排查内贼开始吧!宾客和侍者也需要清查一遍,最好从半年前就频繁进出齐月堂的运输车辆着手。对方如果是精密计划过的,一定会留下不少线索。”雷桀晖听我这么说,先是皱了下眉,而后,无比冷静地提议道。
“我去她们房间看下,也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我被雷桀晖一番话点醒,立刻冷静了下来。
“我和你一起去。”他平稳道。
“你不是还要回议院去——”我怔怔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比人命关天更重要的?”他给了我一个无从反驳的回答。
尽管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像雷桀晖那样的奇才,可是,二十岁出头,我便站在了许多人一辈子都站不到的高处,也算是顺风顺水,青出于蓝。那时的我自视甚高,以为就我的能力,一切都会水到渠成,迎刃而解,当然是不把那些得罪过的仇家放在心上。然而,就在我信心满满,憧憬着未来之际,残酷的命运却给了我当头一棒。那场意外一度让我失去了冷静,即便事后在晖的帮助下,我查到了劫匪的线索,可这样的一个疏忽大意,却还是造成了对我、对赵雪和我未满周岁的女儿一生无法弥补的伤害。
掳人的那伙人尽管不是我所遇到的最难铲除的敌人,却是最为穷凶极恶,不要命的一伙人。没有什么会比从走投无路变成疯狗的人手里成功救下人质更为艰难得了,所以,为了赵雪和倪儿能够活命,与劫匪的那场仗打的相当惨烈。迂回战术让齐月堂生生折损了将近五分之一的兵力,虽然有晖的助阵和旗下两大帮派兄弟们的搏命,我还是在那场仇SHA中受了一点不大不小的伤,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当我厮SHA地昏天黑地,终于在深坑里找到她们母女俩的时候,赵雪疯了,倪儿也奄奄一息。我虽打赢了这场仗,斩SHA了所有的仇家,可是却终没有把妻子和女儿从水深火热中完好地营救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成为黑DAO争斗下的牺牲品,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时光中。
赵雪为了保护女儿被那些活该千万刀活剐的畜生们生生强BAO了整整一天,最后还被一同扔进了深山里的一个狩猎坑中,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差点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我把她从医院接回来后,她便把自己锁进了一个无人能走近半步的黑暗房间里,不吃不喝,直到再次被送进急诊室里。自那以后,我们的人生便走入了岔口。我不再拥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和完美无缺的幸福婚姻,有的只是日日抱着愧疚与悔恨,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如同行尸走肉般一心求死的枕边人。眼看着妻子一天天形容枯槁,面如死灰,再也不见往日的绝色风采,而年幼的女儿又在被掳期间受到了严重的虐待,赢RUO的身体需要时刻有人在旁细心照看。可我却对她们所经历的创伤不能起到半点疗慰的作用,加之齐月堂本身的事务繁重不可能由着我像普通的丈夫和父亲那般陪在她们身边,迫于无奈,我做了个不得已的决策——把她们送去了国外的一家专业疗养院代为照料,想着等赵雪的病情有所好转,倪儿的身体再强壮些就把她们接回齐月堂来一家团聚,可人算终不如天算,谁知这一送就再也没有了所谓团聚的那天。
赵雪和倪儿离开了我整整一年,这一年中,我心系于她的病情,以及女儿的健康,也因为没空抽出更多的时间来探望国外的这对母女俩,对她们的亏欠之情一日比一日更甚。在这段期间里,唯一令我欣慰的是即便没有我的陪伴,赵雪病情也逐渐好转了起来,女儿也得到了妥善的照顾,于是,一年后,我不忍心再将她们孤零零地丢在离家很远的疗养院中,特意挑了个好日子把她们接回了齐月堂。我满心欢喜地迎接着她们回家的那一刻到来,然而,想不到的是赵雪回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决绝地要同我离婚。
“你可想好了?非离不可吗?”我看着她依旧如几年前一般绝美的脸,想不出到底为什么她会有这么个荒唐的念头。
她点点头,并未说话,只是把那张离婚书又推近了我一分。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我知道她不爱我,我也并未对她有过爱慕之情,但是,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这三年中,她早已是我们家中的一份子,是我孩子的母亲,难道除了我,她能依靠的还有别人吗?赵老大自然是不会接受一个被退回来疯疯癫癫的女儿,她如果尚有半点理智,想要存活下去的话,都该知道,这世上唯有我这里才是她的辟护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