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呼吸声响在幽暗密闭的空间内, 四处静悄悄的, 连风都停止了吹动。

姜诉止做了噩梦, 倏地一下睁开眼睛，仰躺在床榻上双目无神的喘气。

良久, 等到他的呼吸终于稳定下来后，他抬起手一抹额头，才发现已经是满头的汗水, 衣衫也是黏糊糊的贴在身上，难受的要命。

他抬手给自己捏了个清洗的灵诀, 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闭上双目全是往日不堪的记忆，索性翻身而起来到桌前，也不点着烛火，就坐在椅上发呆。

姜家是天元宗境内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家族，而姜诉止, 是姜家主的双生子之一。

那年天元宗有人前来姜家那片地界收弟子, 只不过收的弟子人数有限，且择天赋高者为先。那片地界以姜家为首，故姜家众人得了这优势早早的将天元宗人迎进了府上歇息。

姜诉止作为家主之子, 自然有更大的优势。

然而当他满心欢喜的要前去拜见天元宗人时，却突觉头晕目眩, 他拿手按头，却又觉得双臂无力, 在他还未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 却突然一个脱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一晕就晕得彻底, 也不知道是族中所有人都去看天元宗收弟子去了，还是别的原因，直到姜诉止自己清醒过来，也未有一人前来唤他。

醒来后的他头部还隐隐作痛，正当给自己按揉头部的时候，却猛然想起最近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当下也不管头痛了，唰的站起身就要往外冲去。

然而手才放到门上，却被一记重力弹开。

姜诉止的腰身撞到了身后的桌角上，瞬间额头便疼得冒出了汗，他用手捂住那处，又往门口走去。

与第一次没有什么不同，他又被弹开，再过去再被弹开……他胸口喘气剧烈，转头盯上了一旁的窗户，然而还是同样被弹开。

似乎没有止境，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放弃。

天元宗是大宗，修仙之人无不想进入的存在，只是对于招收弟子严格，且人数向来不多。

姜诉止自认天赋颇高，别说这一个姜家，就是整个天元宗境内，恐怕都难有多少天赋高过他的人。

凭借他的天赋，进入天元宗简直轻而易举。

但前提，确实要见得上天元宗人的面才可。

而且这人还不能是寻常之人，得是长老、师叔，甚或宗主以上之人。

之前无意中听族中人提起过，这次来的却是天元宗难得一见的宗主，貌似是过不久便要得道成仙，想选个二弟子，做为关门弟子。

这事让姜诉止惦念很久，自从听闻了这些，便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好，心中激动又强制按捺。

终于等到了这日，却没想到竟然被困在了这屋中，怎么也出不去了。

又过了两日，当姜诉止浑身是伤，连站也站不住脚，只能爬到门边的时候，一直打不开的门，却开了。

外面的阳光洒落进来，姜诉止抬起头，看到的是家主和几位长老。

他知道，他的光……没了。

姜家主有双生子，这事姜家人都知晓，但除了姜家人，外人却不知。

双生子中，姜诉止从小天赋高，但另一人却更得长辈的喜欢。

宗主只收一个关门弟子，若是姜诉止去了，那便不会再有他人的事了，姜家主听了另一子的哭求，狠下心便给姜诉止准备了这一出。

姜家主也没有要掩盖这事的准备，当场就将这些事与他说了个明白，说什么如今事已成定局，若他再去胡闹，其中利害关系，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姜诉止趴在地上没有说话。

他从未那么恨过自己的修为，竟如此之低！

只能受人摆布。

转日，姜诉止只身一人，便离开了姜家。

此后数十年，姜诉止一直潜心修炼，力求让自己能够摆脱昔日种种，掌控自己的命运。

等到再听闻姜家的事，已经是又过去十几年了。

有茶楼说书人特地给姜家写了个话本子，那日姜诉止街边路过，恰好便听了个明白。

这事得从天元宗前任宗主，也就是数十年前来姜家收弟子的那位说起。

那位在收了姜家之子回天元宗后不久，就离开天元宗，飞升成仙了。

宗主之位交由他的大弟子玉长生，而二弟子入宗门时间短，且修为并没有多么出色，难以让宗内其余人心中服气，前任宗主便没有给他什么称号，宗内上下仍旧以其为前任宗主二弟子相称。

再说姜家。

姜家出了一个天元宗前任宗主的关门弟子，一时间风光大盛，原本一个夹于上等下阶之间的中流家族，一跃成为了天元宗境内叫的上名号的大族。

只不过这一跃却跃过了头。

姜家主可不是什么收敛之人，得了如今的风光，倒是还不满足，平日里的做派却是更加横行，无所顾忌。

当初姜家之子被收做关门弟子便是挤掉了其余家族之人，那时候记得仇都还没找机会算清，姜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行为，却是把仇拉得更大且稳了。

那些家族一个个恨得牙痒痒，终于有一家带头，几家合伙商量着轮番去找姜家人的麻烦，但却都控制在是小打小闹的范围，最后姜家实在忍不下这口磨人的气，先大打了起来。几个家族暗自高兴，嘲笑姜家还真是沉不住脾气，一朝跃起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最终姜家落败，且后果凄惨，落得了一个全族被灭的下场。

这事不免令人唏嘘，但更令人摇头不知如何说好的，却是那姜家之子，也就是前任宗主的关门弟子。

要说家族有难，他作为一个承了族中之恩情的姜家之人，难道不应该站出来帮衬一下吗？可惜没有，这位姜家之子极为“正义”，觉得错在于姜家，所有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可怜了姜家到最后都还寄希望于姜家之子，却是到死也没有等来他的出手相帮。

姜诉止在茶楼门前安静听完了整场说书，数十年未笑的脸扯出一抹冷笑。

唇角勾着转身往天元宗的方向赶去。

时隔多年，他也应该去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