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不过已经习惯了,毕竟外科医生这个职业,每天手下都流淌着的是鲜活的生命。他可以看着这些生命流淌,然后伸手一拨,划过遮掩着暗涌的水面。他是什么都看得清的,唯独自己。
“陆医生,患者肋骨断裂内折刺入左肺叶,持续大出血!在T5病房!”“好,”电话里一个女声飞快的说完,陆寻便已清醒,对着电话那头讲道,“我马上到。”
挂完电话,顺手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这么晚了,他想。爬起,迅速完成了洗簌,换下睡衣,套上衬衫长裤,拿起钥匙手机披起风衣便冲出了门,到地下车库发动了车。
前后不超过五分钟,他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打理好自己,且不慌不乱,可看出这个有着锋利眉目的男人的井井有条。
凌晨,是人们熟睡的时间,因此这一道银灰色的车流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在夜幕下空旷的道路上行驶,轻松冲破路灯混浊的光。他甚至还有时间思考,骨折与肺出血要如何处理。
浅浅的几道阴影打在高挺的眉骨下,却被一副无框眼镜反来几束路灯晕开的光,划过挺立的鼻梁、略薄的唇,唇边一个毫无弧度的弧度,并留下一个略尖的下巴,暴露在光明中,不太明显的透着些许苍白。略微后仰,下巴上打下的些许光也不存在了,整个人就隐于更浓的黑中,带着神秘色彩的薄雾好像升起,蔓延了整个车厢。
路边高耸的楼,投下巨大的阴影,像黑暗中的兽,张着嘴,等待着时机,一口吞下迷茫无知的夜行者。不过显然,陆寻不属于这样的夜行者,比起黑暗中的兽,黑色的雾从他身上弥散开,比夜色更浓,浓的好似藏着更多不可言说的兽。他更像是一个捕猎者,隐匿于黑暗,像绽着妖冶光芒的罂粟,开在黑暗。
以最短的时间停好车、换上墨绿的手术服,在身后小护士连珠炮般介绍着病人的新情况中抬手,捏着口罩一边的绳子,就要戴起口罩,遮住没有什么弧度的薄唇。
正好抬腿绕过转角,一个白色衬衫,深蓝色西装裤的男人正低头,用缠着绷带的手捏了捏眉心,那一张脸隐在了阴影中,却并不妨碍人感受到他的俊美。大约是深夜的疲惫凌乱,男人头顶上被抓乱的卷发里,一小撮黑发卷卷的、高高的翘了出来,格外引人注意。
陆寻戴口罩的动作一顿,脚步也一凝,但好像只一瞬,便恢复了过去,戴好了口罩。身后的护士什么也没察觉到,标点符号都不要似的讲着病情。
察觉到来人,阴影中的男子一抬头,一双略圆的桃花眼中带着疲惫,视线投了过来。饱满的唇抿着,透露着主人烦躁的内心,下颌、颧骨处还有几块处理过的淤青。
陆寻一偏头,接上了护士的话,给男人留下了一个戴了头罩的后脑勺。只能看见光芒一闪,镜腿上的金属打来冷冷的色泽。
男子也不在意,似乎连一个眼神也不愿多施舍,伸手揉了揉凌乱的发,正好将那撮“叛军”按了回去,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并一个小巧的银色打火机。抽出一根烟,似乎想点,却又想起这是医院,禁烟,顿了一下后,方才大步走向了医院大门,看样子是要出去抽支烟。
等两人间的距离足够远了后,陆寻这才似作无意般的扭头向后方撇了一眼,开口打断了护士的话,“那人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护士愣了愣,抬头看了那离人的背影,回忆里半晌才回答说,“朋友吧,好像就是他打的救护电话,同那些人一起来的。”护士指了指前方的穿着黑西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