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焉在没有见白玉琉的表妹白瑾璃之前,以为她的化形风姿绰约不比白玉琉差,可没想到眼前站着的却是个头发半白的老妪,手掌上附着着一层很厚的老茧,手腕处挎着菜篮子,身上的衣服尽管洗得很干净,但是已经泛白陈旧,头上只有一根木头簪子,脸上一点胭脂也无,松垮的皮肤甚至半挡住了她的眼睛。
她正蹲在一个拿着糖包的孩子面前,语调缓慢:“稻儿,这是给你娘的东西,仔细了带回去,莫要弄丢了。”
说着就将菜篮子里拿出用油纸包起来的事物递到孩子面前。
孩子啃糖包啃得满脸发光,甜甜地应了一声:“好!”
白瑾璃拍了拍他的脑袋:“去吧。”
她站起来转身的时候看见韶焉,动作一顿,眉毛皱了起来:“这位道长可是有事?”
“来瞧瞧故人。”
白瑾璃说:“那便是寻错人了,我不是道长的故人。”
“自然不是我的,”韶焉示意她往身后看去,“是那位的故人。”
身后传来一声耳熟到不能更耳熟的声音,尾音婉转,夸张到似乎就要唱出来了:“妹啊———”
这世界上的狐妖拉出来排排站,让他们学着白玉琉的语调,恐怕有许多狐妖可能会觉得丢脸,跟没骨头似的。偏了白玉琉就是如此,脸皮什么的向来不重要,主要的还是自己表演得开心。
白瑾璃被他小小的一扑,老妪的样子差点就绷不住了,拔高了声音:“哥?!”
还好周围人不太多。
垂老之人喊一个年轻人叫哥,恐怕都要被围观了。
那个没走多远的小孩听见白瑾璃的惊呼声,还急着跑了回来:“白奶奶,你没事吧?”
白玉琉站直了身体,和小孩笑着说:“我是你白奶奶的亲戚,没事,快些回家吧。”
小孩本来还想多问几句,对上白玉琉的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说话不受控制:“噢。”
小孩屁颠屁颠跑了,白瑾璃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敲在白玉琉的胳膊上,白玉琉捂住敲击的地方,笑得眼睛都要成一条缝了。
白瑾璃带着白玉琉和韶焉回家。
她走在最前面,白玉琉跟在她的旁边,韶焉往后退了小半步落在后面一些,他看着白瑾璃走路的步伐也是蹒跚,似是腿脚不灵活,因为走路的姿势问题,脚上的布鞋好几个地方都被磨破了,线头露在外面。
背影也是佝偻矮小,驼背弯腰,白玉琉硬生生高了她一个半的脑袋。
刚才那一扑,白玉琉收了力道,若不是那样白瑾璃几乎就要被他撞散架了。
晃眼看去,白玉琉不仅不像白瑾璃的哥哥,反倒是白瑾璃像是白玉琉的奶奶,岁月一点也没有放过她。
但是她的妖气还很盛,若是换成妖的年纪,也不过是青年,为何要幻化出如此的外表出来?
白玉琉还把菜篮子从她的胳膊上接过去,垮在自己的手上,欢欢乐乐地和她聊天。
兄妹二人几十年没见,白玉琉本来就是个话多的,一下说得飞快,白瑾璃有时候反应都来不及就被跳到了别的话题,一会是问临川的鱼好吃吗,一会又是问修炼得怎么样,再等一下又问临川还有没有别的妖怪,可谓是千奇百怪都要问问。
白瑾璃感觉自己的耳边像是飞了五百只蚊子——兴许五百只蚊子都没有一个白玉琉吵闹,蚊子至少不会因为她不理人而委屈得又开始挂眼泪。
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白瑾璃有一种得救了的欣慰。
白瑾璃的家在临川的东南边,住的地方不算大,院子里被她打理得很好,种着各式的鲜花,白玉琉进门的时候还手欠从花中摘了一朵,顺手递给韶焉。
韶焉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白瑾璃险些忘了他。
“哥,你怎么和道士混在一起了?”
那朵花在韶焉的指尖转着。
白玉琉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他跟着韶焉的原因,白瑾璃听见白玉琉有救了之后,浑浊的眼睛亮起,对坐在一边当摆设的韶焉连连道谢。
“可还真是祸害遗千年,我就知道我哥还能祸害更久,”白瑾璃扯起一个笑来,“姑姑离世之前就是盼望着哥能多活些日子,总归是盼到了。”
白玉琉一下问道白瑾璃的身上:“说回来,我最后见你的时候你可没有老成这样,不过几十年,对于你来说绝不可能如此。”
菜篮子被白瑾璃接过去,瞪了白玉琉一眼:“我一直在临川住着,要不变换一下样子,全临川都要知道我是妖了!”
“噗嗤。”
“笑什么,”白瑾璃从菜篮子里面抓出一块生姜,“估计一会还会有人上门来问我哪来的亲戚,你上门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差点没把我吓死。”
“怎么,我还能吓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