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钦帝今年不过四十几,正值壮年,却躺在龙床上形如枯槁,本该饱满的肌肤像是只有一层皮肉覆盖在骨头上。
祁笙坐在他的身边,看上去竟然比天钦帝还要年轻几岁,至少眼中清明,声音洪亮。
太子跪在龙床前,似乎是想握住天钦帝的手,却被天钦帝躲开。
病入膏肓的天钦帝已经没了过多挣扎的力气,躲开太子的手是他积攒了数月的力气,之后便无神地望着床顶,听太子慢悠悠地说话。
房内有太子、五皇子、八皇子还有祁笙,他贴身的公公已经出去守门了。
天钦帝曾经亲自带兵征战,从万千士兵中安然回都,手中提着东蛮族长的首级,被百姓一路欢送至皇城,而先却是病鬼在床上寸步难移。
以往抬眸处是西晏大好河山,如今连眼皮子都睁不开,来来回回的太监伺候他的一切。
他心里烦闷,连带着谁也不想见。
祁笙是先皇所指的朝中第一人,他还是要给这个面子,让祁笙多来皇城走动走动。
更别提祁笙在的时候,他紧绷的神经才有休息之时,不会被蜂拥的群臣气得吐血。
重病半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让太子和别的皇子进他的宫殿。
本来今日应该是祁笙来汇报事务,既然太子和皇子们也来了,乐得有人给他分摊事务,让祁笙把事务匀一匀分了出去,天钦帝躺在床上装睡着。
他病眼昏花,像真的没有看见太子的担忧。
太子见天钦帝无意与他多言,收回手但还是跪在边上:“孤给父皇带了些深山老参,据说已经养成了参娃娃,对父皇之病肯定有效。”
天钦帝从鼻孔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
五皇子的母妃与天钦帝的关系并不融洽,连带五皇子也跟着不入天钦帝的眼。
平日里天钦帝对五皇子关照不多,所谓的父爱五皇子更是没有感受,现在见天钦帝这样,半点眼泪也挤不出来,硬邦邦地开口:“从北海归来的船队中有一妙药,半月后送到皇都。”
天钦帝哼都懒得哼。
“父皇,”最得天钦帝心的,便是这乳臭未干的八皇子,睁着一双大眼,“母妃给父皇炖了鸡汤。”
天钦帝困难地点点头,抬起手指似乎想摸一摸八皇子的头,但又无力地收回。
八皇子和他的母妃几乎长得一样。
他的母妃最受宠,天钦帝对他也是百依百顺,若不是他母妃家族地位不高,再把太子封给这个半大的小孩会落人口实,太子之位绝不是现在的嫡长子。
祁笙一直没有说话。
天钦帝的目光转到了祁笙身上。
祁笙等太子与皇子们差不多说话了,才慢悠悠地开口说:“皇上身体不佳,殿下们早些回去罢。”
若是换了别人说这句,几人是绝不会就这么走了,但是由祁笙说出来,无人不敢不从。
太子说:“有劳祁笙先生了。”
祁笙笑得客气:“这是老臣应当做的。”
八皇子还有些话想和天钦帝说,磨磨蹭蹭地看着太子与五皇子走了出去,抓紧时间在天钦帝的枕边趴着小声地说:“父皇,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要好好养护身体啊。”
天钦帝扯动嘴角,勉强说了一个字:“好。”
“母妃也担忧得紧,还叫我好好陪陪父皇呢。”
天钦帝在八皇子的脸上找到了他母妃的影子,心中一软,难得又从嘴里多憋出几个字来:“叫她,不必担心。”
“嗯嗯,”八皇子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父皇。”
祁笙见八皇子天真可爱的样子,等他离开之后也笑道:“八皇子倒是惹人疼爱,怪不得皇上最喜爱他。”
天钦帝半阖着眼,神色温柔。
“皇上若放不下心,老臣倒是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天钦帝却是长叹一口气:“不可。”
祁笙觉着新奇:“众皇子现在小动作频繁,若是要先把一个踢出局,那必然是八皇子。”
八皇子年少,最好对付。
“他,不合适。”
“太子与五皇子,陛下更看好哪一个?”
这话问得直白,可天钦帝早已失去了拍桌大喊放肆的力气。
他沉默良久,一言不发。
祁笙没有多问,继续低头看手上的奏折。
直到祁笙以为天钦帝已经睡着了,床榻上才传来他虚弱的声音:“本该合适之人,已经死了。”
祁笙扬起眉毛,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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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府的小院子已经打扫干净,来人请韶焉和白玉琉回去。
韶焉还在思考为何平王府一定要把自己请过去,白玉琉就开开心心地跟在来人的身后了。
院子倒是打扫得极好,一点灰尘也看不见。
下人们说,等晚间会有晚膳送来,不需要韶焉和白玉琉出去吃。
韶焉乐得轻松。
到皇都一日,韶焉还未知道师长清叫他寻的是什么东西。
将师长清留给他的信又拿出来看了遍,上面所说的话韶焉已经能默背下来,再复读几遍也找不到别的隐藏话语。
白玉琉还是第一次见韶焉把师长清的信拿出来看,有些好奇地凑上去:“可是有什么机关隐藏?”
“无。”
“藏头诗?”
“不是。”
“是不是要在水里泡着才能看见里面的字?”
“那种纸张特别,这个只是最普通的纸。”
“火烧?”
“我还想留着这信呢。”
“要不你试试灌点修为进去?”
倒是个新奇的想法,韶焉手指尖金色没入纸张。
什么反应也没有。
“哎,你师父是不是忘了给你写啊?”
得多不靠谱才会忘记写最重要的事情?韶焉自觉师长清还是个严肃认真之人,不会犯这种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