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为一国之母,礼仪神态皆是上佳,她端坐在步辇上看见狼狈的三公主时,不免皱起眉毛,似是嫌弃:“莉兮,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母后。”三公主行礼。
“哀家听闻你拦着祁笙先生,不让先生面圣汇报事务,是怎么回事?”
三公主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脚尖。
她虽是天钦帝的掌上明珠,但论起权力来说,始终不如皇后,更别说皇后将她带大,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违背皇后的意思。
但是祁笙绝对不能进去。
“父皇现在正在晕迷之中,也十万火急请了太医过来,实在不是汇报事务的时候。”
皇后手中的佛珠转动,望向殿前的眼神深情而哀悼,仿佛真的在惋惜自己的夫君一般。
只是一瞬,皇后半阖上眼,又平静地睁开说:“那便在这等一会吧。”
她又看见三公主身边的白玉琉,起先还以为是个长得好看的太监,再仔细一看衣物,却是宫外之人,正搀扶着三公主。
皇后更是觉得不妥:“莉兮,你快要嫁人了,莫要与外面的男人拉拉扯扯,到时候与夫家不好说。”
三公主顺从地从白玉琉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再乖巧地点头:“是。”
“皇后管得还挺宽啊。”白玉琉小声地说。
三公主小幅度地点头。
祁笙身边的鸾璇好奇地看着皇后。
皇后也发觉一个年轻男孩正在看她,转头对她微微一笑:“祁笙先生身边的人,看起来都挺有趣。”
鸾璇闻言脸马上就红了,躲在祁笙的身后。
祁笙摸了摸鸾璇的头:“这孩子与父母走散,正好被我捡到。”
白玉琉又有话说了:“皇都的人都很喜欢捡孩子来养吗?”
三公主表情诡异,应该是想笑不敢笑,将手背在身后摇了摇,意思是让白玉琉闭嘴。
皇后和祁笙又寒暄了几句。
白玉琉听得耳朵起茧子,也没听出点有用的话来。
他想去找韶焉,但是留三公主一个人在这不太妥当,只能和三公主在台阶上发呆。
也不知道韶焉那边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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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焉将瓶子放进乾坤袋里,向凤翊道谢:“多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凤翊说,“我想将她的尸首带回去,这里你一个人能搞定吗?”
“能的,你去吧。”
凤翊抱起凰翙的尸体,往国师府去,临走时候将自己的剑给韶焉:“你的桃木剑只能伤妖鬼,这把剑借你,记得还我。”
“嗯。”
凰翙死了,但是韶焉绝对不信祁笙只有这一条路。
既然现在除了国师府的人,所有人都觉得龙脉在祥湖之中,不如他将计就计,就在祥湖这里等着。
稚麟被凰翙的那一抛扔出去撞到了脑袋,又是昏迷不醒,着实可怜,韶焉决定把他藏起来,免得一会被波及到还没醒又晕。
“好好看着他。”韶焉和丑鬼说。
丑鬼立正飞好:“那肯定,稚麟还得活着给关栀赔罪呢。”
韶焉闪身躲在一棵树后。
祥湖的龙只是残影,是因为他在三层塔中发觉龙脉在体内之后有所感悟,龙脉觉醒而冲天而上。
按照过去的回忆来看,花如璧早已淹死,是桑昭仪在湖中的执念唤醒了沉睡的龙脉。
龙脉却不是将花如璧复活,而是借由花如璧的身体活着。
换言之,花如璧是躯壳和容器,韶焉是龙脉。
再换言之,祁笙不管派多少人过来往祥湖倒魂魄,龙脉都不会回应他们。
但是为了摸清楚祁笙到底是要做什么,韶焉决定还是回应一下。
他还不清楚白玉琉和三公主那边情况怎么样,祁笙应该是在那边,至于他派谁过来,韶焉在心里算了算见过的祁笙的手下,忽然有点想念那个只会挑衅的中年男人,现在总算是有了借口可以直接揍他一顿。
虽然没借口的时候韶焉也可以揍他。
或许龙脉真的有上天保佑,那个从树林中钻出来的人,还真是韶焉期待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脸邪笑地摸着瓶子。
丑鬼在远处说:“他笑得真丑!”
“……”幸好这里只有韶焉能听见丑鬼的话。
中年男人将瓶子搁在脚边,双手合十,可能是在说些什么,但是声音极小,韶焉只能模糊听见几个字。
倒也不是什么好愿望,钱,富贵,还有美人。
中年男人的修为恢复之后,耳力好了很多,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刷啦响声几乎是瞬间转头去看,确认没有人之后才将瓶口的塞子拔出,和凰翙一样想将魂魄倒在祥湖之中。
韶焉眯起眼。
魂魄的脸他没有见过,但是和淑妃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八皇子。
八皇子被倒出来的时候还是一脸的茫然。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更别提眼前的中年男人他也没有见过,只记得自己遇刺受了重伤晕过去,再醒来怎么就到了御花园?
“你是谁?!”八皇子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些。
中年男人显然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我是鬼差,你已经死了。”
八皇子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是坐在祥湖湖面之上,惊慌起来:“这,你,我真死了?!”
吓得已经不会自称了。
“是啊,”中年男人拿骗小孩的口气说,“下面就是地府,你顺着游下去就可以轮回了。”
八皇子难以置信地说:“这分明是御花园的祥湖,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骗我。”
既然八皇子不配合,中年男人只好来硬的。
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默念着咒语往来不及逃跑的八皇子脸上一拍,本来还在挣扎着想转身的八皇子一下定在原地,本来还有几分清明的眼神涣散,木然地等待中年男人的指示。
“游下去,找到龙脉。”
八皇子钻入水中。
也不知道丑鬼是怎么发出咂舌音的,在那里啧啧称奇:“啧啧,皇室的人脑子是不是都不太好用啊。”
被连坐的韶焉无语地往丑鬼所在看了看。
中年男人活动活动筋骨,将碍事的外披脱下,也潜入了水中。
韶焉默不作声走出来。
“道长你不会也要下去吧?!那里面有龙啊!稚麟是条半龙的撑不住,你要是出事关栀怎么办?”
“闭嘴。”韶焉被吵得头疼。
丑鬼小声地说:“一会臭狐狸要是来了,我就叫他来救你!别怕!”
“……”韶焉虚空一指。
丑鬼感觉自己的万千话语被封住了,这下总算是老老实实趴在稚麟的身上,不敢招惹韶焉。
祥湖之下养了不少鱼虾,所以当时没有找到花如璧的尸体的借口是被鱼虾吃了,也算是有些根据。
但是三岁大的孩子就算再小,半天的时间鱼虾就算是把肉都吃掉,也还剩下骨架,可想而知当时对于花如璧的死活,根本没有多少人在乎。
鱼虾个个都膘肥体壮,冲着脸游过来的样子还是有些恐怖,中年男人敏捷地躲过成群而来的鱼,旋身时忽然觉得有东西在看他。
那种视线不会是人。
他正憋着气,只感觉后背的鸡皮疙瘩一粒一粒冒起,有一种被猎食者盯上的感觉。
八皇子的魂魄游得很快。
冬天的湖水冷到刺骨,他念动着驱寒的咒语,有些吃力跟在身后。
好几次他都想放弃回到岸上,但是一想到成功之后的荣华富贵,又坚持下来,继续跟着八皇子的魂魄。
他们很快就游到了底。
中年男人的脚虚踩在淤泥上,脚边是舞动的水草,而八皇子青白的脸在半人高的水草中若隐若现,仿佛是水中索命的厉鬼。
晃晃脑袋将这个想法抛开,他踩着淤泥蹬过去。
八皇子很快又停下。
这处的淤泥明显和别处不一样。
别处的淤泥大都粘粘糊糊,踩上一脚犹如踩在棉花之上,但是这里的踩着觉得脚下的是鹅卵石上,有些粗粒的东西混杂在里面。
他弯下腰扒拉开淤泥。
一片已经暗淡的龙鳞出现在他的眼前。
古籍上的记载,保佑西晏皇室的龙脉是一条金色的龙所化,而这里的鳞片因为长久离开龙体失去了神力,变得暗淡无光,又混杂在淤泥之中极难发现。
中年男人激动起来,想来这里就是龙脉所在。
祥湖底下的一举一动都在韶焉的观察之下。
“丑鬼,”韶焉说,“过来,在湖面抖一点鳞粉。”
丑鬼不情不愿飞过来,往湖面上狂抖鳞粉。
抖了一会它就累得不行,但是被禁言又开不了口,只能在韶焉身边打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