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小进入集训营,摔打惯了的,一点黑怕什么?闭眼也能上楼梯。
回来时,却遇上点小麻烦。尼姑庵的回廊七拐弯,一点不像个清修之地,他确实不怕黑,可却是个正经的路痴!
贾环东西南北傻傻分不清楚,在黑夜里辨认一模一样格局的屋子,着实太难。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相似的阁子,正待进去,却听见屋里传出谄媚的声儿:“阿弥陀佛,这事,等闲人是办不到的,所以求到二奶奶这里……”
凤姐儿的泼辣笑声顿时划破长空。
贾环定神细视,菱窗上映出一个肥硕的影子,带着姑子帽,原来是水月庵的静虚老尼,白日也是和蔼高深的样子,演还是您会演。他走近几步,窗纸被风吹皱了,裂的细缝儿把屋里情况透的清楚,那老尼凑近说了几句,凤姐儿身形一动,道:“你细细的告诉我。”
本欲提脚走人,继续找自己那间房,可听了个头儿,他由不得不听,而且还要想办法阻止了。原来是有权有势的走后门来了,办的事还是缺德的毁人姻缘。
这老尼姑就是一中间人,牵线拉皮条的。
贾环越听越觉得不对,凤姐掌管中馈,也是只府内一应事务,手再长也伸不到官场。毕竟判决啊诉讼啊,这些事关告状的事儿不归她管。
她以谁的名义去办?
附耳细听,嗬,事儿更大了,还能是谁?贾琏!若不是他隔三差五还去上上班,贾环都快想不起来这人还挂了个虚官。
或者,还有可能是贾政的名义,那更糟糕。
贾琏、贾政本人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背后有荣国府,拿着他们的名帖,从贾政那从五品员外郎到宫里的娘娘,都脱不了干系。
包揽诉讼、干涉刑律……
他想收回之前觉得还有救的话,贾府一分为二,宁国府是各自搓绳子递刀子,准备花样百出的死。荣国府选择抱团死!
静虚摇唇动舌、巧言令色,激得凤姐冲口说了“我从不信阴司报应,凭它是什么事,我说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两银子来”云云,贾环已经满心窝草。
这事儿等不得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进去,喝道:“大胆贼尼!”
凤姐以为三千两到手,正在得意,见贾环闯进来大喊,不由失色,忙忙的伸手掩了,柳眉倒竖,说:“环儿,不得无礼!”
贾环理都不理,一鼓作气,指着静虚骂不绝口:“我自外面,也多听说水月庵风气不正,招摇撞骗、害人性命之事,谁知今儿碰上了!你这贼尼,胆敢蒙骗我凤姐姐?来人啊,拿着帖子去请兵马司,拿下静虚老贼尼!”
静虚原就心里有鬼,叫贾环撞破,一番喝骂之下,轰去魂魄,蹑着脚走了。
凤姐面上挂不住,将茶杯一掷,说:“环儿,你越发没个尊重,在晚间乱走?明儿告诉你老子去,看揭了你的皮!”
贾环赔笑,扶好茶盏,给凤姐重又倒上一碗,连连打躬作揖,道:
“凤姐姐有所不知,静虚穿房入户,尽做些内宅阴私勾当,环儿在外边被哥哥们带着,时常听见她的恶名,她见大户人家宽和仁善,便想方设法诓骗钱财金珠,乃至伤人害命。环儿虽不知这厮找凤姐姐所为何事,但求凤姐姐一律不要答应就是!”
唉,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一边劝人吧,还一边得展示我什么也不知道。
凤姐接了茶,虽心中有气,但想想适才商讨之事,实在不算好事,丢开手未尝不好,只是三千两打了水漂,面色终究有些不虞。
贾环如何不知她被太太架着,面对入不敷出的贾府,着实不易,方才半推半就,要应下这缺德事,一方面是静虚唇枪舌箭诱惑难挡,另一面便是贾府委实缺钱缺狠了。
都这样了,也不知俭省,还计划大兴土木修园子,采买的事项提到日程,贾家那些雁过拔毛的爷们垂涎三尺。
待到动工之日,支取的银钱等物,怕是要见面分一半,水过地皮湿。
择日不如撞日,与其拖到那群败家子分而食之,不如快刀斩乱麻。规划了许久,此刻此时,他要开始冒险一搏。
“烦请凤姐姐屏退左右,环儿有要事,不得不说。”
“你这猴儿,又哪里寻来的要事,当心燎了毛!”凤姐儿以为他要捉乖讨巧,便也挥挥手让丫头下去,“说吧,什么样的要事?哪里短了你银子使?”
“不是环儿短银子使,是贾家短了银子使!”
王熙凤见贾环厉言正色,不似戏语,正中了心事,慢慢的敛去笑意。
贾环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凤姐姐容禀,省亲别墅一旦修成,少则五年,多则十年,贾家必成空壳!”
王熙凤想要狠狠叱喝,却震惊于贾环面上的惊骇神色。
“凤姐姐且莫动气,待环儿仔细说与你,这省亲别墅,为何修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