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程时之脚步顿住，抬头往上看去。

原本青翠宜人的景色消失了，变成一片尸山血海，鬼怪狰狞。

黑色的影子呼啸而来，发出凄厉的吼声，尖锐的爪子朝他面部抓去，狠厉的像是恨不得挖出他的魂魄。

只是程时之看也不看，冷静的向前踏去。

浓郁到让人窒息的血腥气与触目所及的无尽血红瞬间扭曲，再次变化。

场景中蓦然出现的程宁正与人激斗，身上满是狰狞的猩红伤口，血色染湿了原本淡雅的衣袍，仿佛感觉到程时之的出现，他扭头惊喜的看过来，连声喊程时之前去帮忙。

然而程时之却静静的望着程宁，一动不动。

仿佛胸腔内突兀出现的紧张、担忧、愤怒等情绪并不存在。

“混账！你踏上了仙途，便连父亲也不要了吗！！！”

程宁发出凄厉的惨叫。

心神稳固，轻易就将原本不属于自身的情绪彻底剥离开的程时之嘴角一抽，想着自家淡然平静的父亲那清雅俊美的五官竟能扭曲到如此地步，就连润朗的声音都变得这般尖锐凄厉，简直不忍直视，若非没办法，他真想将此刻的场景复制下来，让父亲亲自观赏一下，就不知父亲和祖父他们会不会颠覆心中仙门崇高的形象。

并非他冷血，对至亲的惨状无动于衷，但眼前的情景他真心无法套到父亲身上，感觉难以言述的格格不入，有点出戏……

收回心念，程时之再次拾阶而上。

“父亲”扭曲凄惨的身影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竟是灰色的钢铁森林。

看似古怪的器物发出低沉的吼叫，从漆黑的大路上掠过，卷起一阵烟尘。

程时之静静的站在马路边缘，望着这许久未见、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像是隐约的哀戚，又像是回到家乡的温暖。

他缓了缓神，神色坚定起来，又往前踏出一步。

眼前场景变幻，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神色冷漠的望着他。

“冤魂恶鬼索命，你为何不畏惧？”

程时之笑道：“他与我无冤无仇，我亦无甚亏心事，为何要怕？”

老人又道：“见父伤痕累累，你为何不救？”

程时之沉吟片刻，道：“他非我父，我自然不救。”

老人皱眉道：“你怎知他不是你的父亲？”

程时之摇摇头：“若是父亲，怎愿亲子涉险。身处劣势，怕是第一时间就会找借口将我驱走，而不是让我上前帮忙，同处险境。”

老人沉默许久，再一次开口：“最后一层幻境，为当年祖师所设，乃窥破人心之法，我亦无法看破。你……瞧见了什么？”

程时之目光低垂，声音轻缓：“……我之来处。”

三息过后，老人消失不见。

程时之上前一步，依然是青石台阶缓缓延伸而上，两侧树木花丛依旧。不过之前未曾发觉，自幻境而出后，他才感觉到眼中所见的所有景色竟仿佛抹开了一层细不可查的薄雾，变得更加真实而鲜活。

看来幻境这一关已过，只剩单纯的走完一条登仙路了。

程时之缓缓舒出一口气，虽说他自信不会在此被阻断步伐，但如今顺利通过，还是让他放松不少。

然而拾阶而上一步踏出，程时之便知自己放松的太早。

自上而下骤然降临的沉重压力猛地压在程时之身上，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他膝盖一弯，踉跄一下，险些跪坐到地上。

勉强稳住身体，程时之立刻运转丹田。

然而片刻之后，清俊的脸上一片苦笑。

无论是凝聚灵力抵抗周身仿若千斤压顶般的压力，还是压制修为，试探压力的强弱，所得结果就是身上的压力没有丝毫变化。

话句话说，无论修为高低，所有人踏出幻境后所面对的压力均是一样。

程时之抬起仿佛坠了大石的手腕，拍了拍长袍边角刚才沾染的尘土，深吸一口气，在这仿佛数百倍增加的重力之下，缓缓前行。

自引气入体之后，随着修为的增长，他早已习惯了越加轻盈的身体，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甚至连之前还不如，毕竟当初他也没无时无刻不顶着个千斤巨石走来走去。

这般艰难行进，直到走了差不多几百台阶之后，程时之才逐渐适应了加注在身上的压力。

这种压力刚开始的时候最为难熬，等到适应之后，其实也没太大影响。回想当初炼体时那周而复始的刺骨疼痛，这才哪到哪，不过是变相的负重训练一般。

身体上适应后，再加上心境坦然无畏，自远处看去，程时之的步伐似乎重新变得轻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