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边上的茶水摊子,零星的摆着几副桌椅,早已褪色的旧幌子上,一个大大的“茶”字随着马儿扬蹄时的黄沙飘舞着。三三两两的脚夫、来来往往的商贩们多会在这停个脚,弄上一大壶微微发烫的茶水喝着,权当是个休息。趁着行商路上的难得的空隙,大声吹嘘着路上的各式见闻。
坐在铺子里,就着一壶三五个大钱的便宜茶水,听着其他的茶客们无休止的山野怪谈,哪里哪里的河伯有娶了一个年方十六的少女,那原本泛滥不止的河水呀,在收到新娘子后“唰”得一下全退了了干净,说话者的那神情、那姿态由不得你不啧啧称奇,叹然不已。
秦隐,方子清两人自结伴出来,这一路上不知道听了多少这样的见闻。哪家大院里的牡丹修成了花精,每折一条花枝子总是要流上些许的红汁儿,跟人血那是一样一样的;哪个小公子新娶的娘子不是个美娇娘反倒是个剥人皮肉的妖怪,吓得婆婆眼一闭脚一蹬就那样去了;又是哪座山头的密林里总有那些个光溜溜的男尸,掏干了心肺的胸膛吓得人几天吃不下饭……
秦隐不知道这哪家大院、哪个公子、哪座山头到底在哪,每回都想问问具体的地名儿,却都怼得旁人一愣,而后笑着打打哈哈揭了过去,只有那些个茶摊的年长摊主会在众人离去后长叹的指教一声:“那些口耳相传的故事做不得数的,笑一下、叹一下就过去了,哪里是能深究的呢。”
这次听了河伯娶妻的故事,秦隐好奇的小心肝又扑通扑通跳起来了,全然忘记了往日的被敷衍和老者的指教,再次巴巴的上去打听:“大哥大哥,这河伯娶亲是在哪啊?”
坐在边上的方子清看着跃跃欲试的秦隐,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不是渭水就是秦淮,总不就是那些年年河水泛滥的地方呗。”
“说道秦淮河啊,去年乞巧夜里的小月仙啊,那是真真如仙女下凡啊。”
“说小月仙好看,那还是太年轻,没见过往日健康城里的云舒儿,又是云又是舒的,那身段真的是叫人如卧云端啊。”
……
一句赶着一句,话题早就不知道偏到哪去啦,插不上话的小可怜灰头灰脑的坐回来默默喝茶。
方子清本就不是会说话的人,纵是有一颗安慰人的心,能做的也只是把桌上的那碟馒头往秦隐那边推了推。
看着推过来的馒头,秦隐嘟囔了句:“都知道安慰我了,怎么也不知道推盘肉过来。”
虽说嘟囔声不大,但方子清还是向店家招手,新上了一盘马肉。
秦隐闷闷的吃了几口馒头,喝了些茶,甩甩头重新振作起精神,又立起耳朵听着茶客们的奇谈了。
不过片刻,他们的话题又变了,只听刚加入的大胡子商人说道:“三个月前并州地动,连着这一片地龙都翻了个身,官道都断啦!还好我脚程快,才躲过去,你们现在若要南下,路怕是不好走的很啊。”
“往年也没觉得那吴侬软语有什么好的,自打皇帝偏安健康,南边倒是越来越繁华了。”
“可不是,便是蛮夷的那些达官贵人都喜欢南边的样子,说是时兴,这趟算是白跑了。”
秦隐听到地动的消息,看了方子清一眼,从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两人从小一块在长大,这次是受家里大人的嘱托去健康办事。三个月前离开晋阳时就细细打听好了,欲南下必去蒲坂坐船,势必途径并州。
一路山高水长,商人们路难行尚可折返,自己怕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秦隐走向客商哪桌,打算在打听打听,也好有个防备。
向大胡子抱了抱拳,秦隐说道:“大哥,听你说并州地动,我这心里慌得很,向你打听打听也好有所准备。”
而坐在一旁的方子清则打开包袱准备起了干粮。十来个馒头配上新切的那碟马肉,细细的用油纸包好,随身的竹筒灌上满满的茶水。秋日里各种野味屯了一身脂肪,烤好了脂香四溢正好打些牙祭,也就够吃了。
“听小兄弟的语气是有亲友在并州?”随着秦隐的问话,满桌的客商们都将注意转到他这来。
“不瞒各位大哥,亲友倒是没有,只是我们两兄弟要去健康办事,这并州可是必经之地,都走这么久眼看要到平阳郡了。只是我俩经事少,一听大哥说起地动,想打听打听于赶路有无妨碍。”秦隐努嘴指了指方子清,向客商讨教了起来。
“地动已过三月有余,想来无碍。不过一路上山崩路陷的,路怕是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