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天背着枪出了实验车。

调整了下枪身刚在门外站定，他身后实验车门便传来一阵突兀声响。

转头，他看到程翊表情复杂地开了门。

“走吧。”没看霍启天，程翊朝不远处的公车站张望，“吃饭。”

霍启天无言地盯着程翊那张脸，没回应什么便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迈步。

低头望着地面凌乱的石子，程翊想将混杂思绪理出个所以然，却数次失败。

几分钟后两人成功到达飞行车站大厅和其他后勤组员汇合，草草准备用餐，程翊无意间抬头，正巧看到飞行公车站边门，一个突击队员自夜色中抱着枪低调地跑进来。

对方谨慎地望了望众人，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边绕过大家席地而坐围成的圈子，一边快速向角落里以冯皓为中心的人群快步而去。

刻意盯着那边的小圈子，程翊注意到那个新跑进来的突击组员表情躁然地在向冯皓报告什么。

“程医生，怎么了？”石磊注意到程翊那严肃神情，禁不住询问。

“没什么。”抿着唇敷衍了一句，程翊继续用余光注意着那边的情况。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左右，站在冯皓一干人等圈外的突击队员侧首向霍启天他们这边的小圈子望了一眼，随后向冯皓点了点头，便不动声色地再次绕过众人向他们跑来。

只一会儿功夫，对方便跑到程翊他们6人的小圈子边。

“飞哥。”来人刚到几人圈子外面便望着霍启天干脆地唤了一声。

闻言，圈子里除霍启天以外的5个人同时侧首望向那面容略带焦急的突击组员。

霍启天比众人慢了半拍，抬头看着那不速之客。

“冯队找。”短暂地撂下一句话，那队员刚要转身离开，却又想起来什么，转身补充了一句，“程医生也一起过去。”言毕，对方头也不回地转身向飞行车站外的夜色中跑去。

程翊认出来对方是突击组放哨队员的其中之一。

如果这会儿冯队要找他们，那么事情可能真有什么不妙。

程翊转头望向霍启天，注意到对方已经将碗筷收拾完毕，正低着头整理背上长|枪。

“冯队又找飞哥？”伸手捏眉，张双琦一脸疲累，“那我估计又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了。程医生，过会儿有什么发展，回头告诉哥几个，如果很严重的话，我们也提醒大家稍微注意一点。”

他话音方落，霍启天便淡淡开口：“还是先不要跟任何人说。”

“嗯？”张双琦有些意外。

侧首望了眼车站尽头角落里向他们这边张望的冯皓还有寥寥几个突击组员，霍启天道：“应该不是好消息。”

“……”听着霍启天那严肃的语气，几个人陷入沉默。

撂下一脸干涩的众人，霍启天和程翊迈向冯皓他们的小圈。

“来了。”看着两人走到面前，冯皓不禁清了清嗓子，“坐下吧。”

“冯队有什么事么？”程翊躬了躬身体想坐下，注意到身边霍启天一动未动，完全没有坐下的意思，不禁局促地重新直起脊背。

“刚才哨兵发现了点新情况。”冯皓道，“我需要你们两人帮忙。”

程翊有点意外：“需要我们俩帮忙？”

——其实如果对方只需要霍启天的话，他大概可以理解，毕竟在实战技巧上，身边的男人比自己好出太多。

“没错。”说完，冯皓侧了侧身体自身下抓起几个棒状物体递到霍启天和程翊面前。

注意到冯皓动作，程翊低首，忍不住一阵惊讶。

——对方手心抓着几根和弄伤霍启天一样构造结构的冰锥。

探手自冯皓手中接过那几小根柱体，程翊仔细地用手指摩挲着那光滑表面。

霍启天盯着那几根凶器，本能感到背脊上的伤口隐痛起来。

“这是哨兵在我们经过的路上发现的，1号车上的探测监控也显示离我们现在所在位置大概50公里远的距离，有不明组织正在向我们靠近。”

闻言，程翊表情微微一变：“……不明组织？”

在N城这种小地方能遇到另外的人类组织还真令人意外。

残留人类活动的城市就那么几个，程翊不记得N城曾经作为适宜居住地被上报过。

“对方是敌是友，我们现在还搞不清。不过——”瞄了眼程翊手中的冰锥，冯皓开口，“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姑且先把他们当成威胁。”

“冯队想要我们做什么？”侧首望了眼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霍启天，程翊低头望着一脸肃然的冯皓。

“小程，我希望你进一步研究这些冰锥，搞清楚为什么能够对霍启天身体造成这么大伤害。”转头盯向霍启天，冯皓吩咐，“霍启天，至于你的话，我想要你加入突击组的哨兵队，跟他们到前方去巡逻一番。”

闻言，霍启天挑眉，一双鹰目炯炯有神。

“从监控上看，他们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最晚也能在天没亮的时候到达我们所在地。我猜测他们乘坐的可能只是速度中等的FK类车型。”侧首望了眼1号越野车，冯皓眯眼，重新盯向霍启天，“等下你和4个队员坐低空飞行摩托去就好，速度是FK的4倍以上，一个往返应该能保证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带到消息。”

言毕，转头望向车站大厅其他众人，看着他们毫不知情的放松笑颜，冯皓苦笑着叹了口气：“这个事情先别让他们知道，秘密进行就好。”

——白天这帮小子神经紧张了一天，如果这会儿用一个没有确定的消息再闹得人心惶惶，实在没有必要。

闻言，霍启天点头：“了解。”

“行了，抓紧去吧。”冲停靠在车站不远处的1号车方向扬了扬下巴，冯皓说，“今天的夜没那么长。”

得令，霍启天眼眸闪烁着犀利，随后伸手整理了下背上枪械。

将枪带拉了拉，碰触到伤口的他忍不住敛眉吸了口气。

草草把枪的角度斜了斜，他迈步便要走。

“喂。”

刚走了两步出去，身后却传来程翊声音。

他当即驻步，转头自肩膀朝对方投去一瞥。

“没事吧？”捕捉到刚才对方那不经意的细节动作，程翊皱眉。

闻言，霍启天对上程翊视线，认真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去道了句“没事”便向车站外1号越野车踱去。

目送对方自车站惨白的灯光没入漆黑夜幕，程翊动了动脚却没再追上。

——他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跟对方一起去巡逻。

自冯皓小圈子回到石磊他们那边，程翊被抓着问东问西了半天，他只得装傻说冯队只是让他继续研究，让霍启天去做换班哨兵了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几个狐疑的男人折腾了程翊二十多分钟才算勉强罢休。

正当程翊调整着被一帮队友扰乱的情绪时，耳畔却生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飞速摩托车声。

听着那轰隆雷响，程翊透过那层层夜色，努力辨识着匆匆自低空飞行摩托上跃下的几个男人，不知为何，心下莫名升腾一抹隐隐不妙。

是之前派出的哨兵回来了。

还未等他梳理清情绪，那几个男人便一同架着一个几乎瘫倒的身影一步一踉跄地向公车大厅这边快步赶来。

程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中间被众人架着的男人，只感到心下一陷。

在飞行公车站刺眼的白光下，程翊辨识了一阵终于看清了情况——

几个男人身躯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痕，而被众人架在中间垂着脑袋的男人更是浑身血污，低垂的半边脸，已经被鲜血浸染。

本能自地面站起，程翊迅速向几个男人赶去。

“怎么回事！”冲到几人中间，程翊焦躁地观察着，目光落在中间那伤势最严重的人身上，他立刻蹲身而下，伸手托起对方低垂的下颌，拧起眉梢，“喂！霍启天！霍启天！”

这边的嘈杂立刻将公车站其他众队员吸引，他们纷纷围拢过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让开！”

正一片混乱中，人群外倏然传来冯皓一声威严断喝。

众人紧接着让开一条道让对方通过。

小跑到程翊身边，冯皓错愕地盯着那几个挂彩的哨兵小队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暗中靠近的么？怎么会有交火呢？”

“冯队。”看着冯皓焦躁的脸，其中一个哨兵一边护着挂彩的胳膊，一边咳嗽道，“我们根本没有到达指定目的地。”

“什么意思？”

“我们摩托小队出站大概不到十分钟就遭到了伏击。”另外一个哨兵接上。

“……什么？”

“敌方一下就把我们阵形打乱了，周围很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任他们打。”其中一个哨兵一边努力平静着还有些颤抖的声音一边道，“他们就是用这个攻击的我们。”说完，他自侧腰包中掏出几个叮叮当当响的冰锥，拿到众人面前。

望着那哨兵手中拿着的沾血冰锥，程翊表情相当沉重。

侧首望向身前面色苍白的男人，程翊烦躁地咂嘴，伸手将对方昏迷的面孔重新抬起，注意到对方额角、唇角、肩膀、胸口、胳膊、大腿……太多地方都受了伤。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程翊转头望着身边几个和霍启天相比只能算得上轻伤的哨兵，厉声，“他怎么会受这么多伤？”

听着程翊那凌然询问，几个哨兵互相对望，随后无奈道：“因为太黑，飞哥也不知道是什么攻击我们，他以为只是普通子弹，所以本能地替我们挡，然后就……”

众人干涩地垂眸，没再说下去。

程翊皱眉盯着霍启天那俨然没有血色的面孔，焦躁地转头望向停在3号车不远处的实验车，伸手指着那边，冲几个挂彩人员道：“你们几个现在就去实验车，我等下给你们包扎。”

“程医生，我们几个伤口没事，主要是飞哥他……”

“行了别说了，还不知道你们的体质被冰锥伤了之后会有什么变化。”程翊凛然道。

——之前只研究过霍启天的特殊体质，程翊不知道这种特殊冰锥对正常人体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闻言，几个人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看到程翊严肃的面孔，不禁又硬生生地将之前准备好的话咽了回去。

“小程，你先给他们治疗伤口，等下包扎完，让他们都到我这边来，我需要他们汇报情况。”冯皓命令。

“好。”程翊答应着冯皓，跟在几个挂彩的男人身边，在众队员担忧的眼神中引着他们前往实验车。

十分钟后，狭小车厢内挤了四五个哨兵。

程翊安排他们把霍启天身体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房间尽头的临时病床上，随后开始挨个儿给他们处理伤口。

“喂，你们看到小赵了没有？”看着面前程翊正替自己包扎伤口，一个哨兵转头望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队友，皱眉。

“嗯？还真没有。”闻言，耸了耸肩，另一个哨兵说，“可能去洗手间了吧？”

“这会儿去洗手间？”

“那小子没事，就手腕上受了点轻伤。”

……

听着眼前几个哨兵各自确认着伤势，程翊忍不住侧首望向旁边躺在临时病床上的霍启天，眉梢再次缓缓隆起。

——真是没想到，这个在队里被认为最不可能受伤的家伙，这会儿竟然是全队最大的伤员。

垂眸，程翊心下覆上的担忧愈演愈烈。

处理好几个伤员，在不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因为那冰锥而有任何感染病毒的倾向时，程翊决定让他们先集中到2号车厢，通过电子通讯联系冯皓，报告晚上的情况。

送走了几个伤员，程翊返回实验车，望着临时病床上即便昏迷也仍然皱着眉梢的霍启天，忙忙碌碌替对方配着疗伤的药，打算再用上次的方法——用冰锥帮忙做针引将药液送入对方体内。

端着药盘，程翊一边拿消毒毛巾帮对方清理脸上和身上的血污，一边小心翼翼地准备将对方那已经布满严重撕痕的基地服脱下。

看着那衣服上可怖的痕迹，程翊眯眼，细细盯着那俨然挂着布丝的裂口，有些困惑。

这个，不像是冰锥伤口，倒很像——

爪痕。

将霍启天基地服放在一边，他看着对方挂彩的赤|裸胸膛和手臂，禁不住一阵感伤。

整个狭小空间内，静默地连霍启天紊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程翊托着对方无力的手腕，一边小心翼翼地帮对方擦拭伤口，一边望着霍启天沉睡的安稳侧颜。

“你可真行。”他将方才配好的药灌入先前已经打好洞的冰锥，将那冰锥尖端对准霍启天胳膊上一处伤口，“这种时候瞎逞什么英雄？”

“……”床上人安静地呼吸着，丝毫没有回应。

“就算你刀枪不入，也得悠着点不是么。”一边帮霍启天处理着伤口，程翊一边瞄着对方沉睡的面容，“什么都往前冲，你真以为你是超人么？”

看着对方胸膛细腻的呼吸起伏，程翊滞下手指。

目光顺着霍启天线条姣好的下颌滑至对方紧闭的眼眸，他微微皱起眉梢。

现在这么近距离观看，不得不说，这家伙长得是真不赖。

“之前的事情，抱歉了。” 想着不久前霍启天询问他的话，程翊继续喃喃着，小心翼翼地盯着霍启天面容，仿佛生怕对方突然醒来回应他般，“不是在躲你。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不过——”尴尬一笑，程翊垂眸，“总觉得在你面前我会——”

那句“紧张”还没说出口，程翊耳畔却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哑喘息声。

一瞬间，脑海警钟频响，程翊侧首瞄了眼床上安静闭眸的霍启天，明白那不速之客就站在自己身后，近在咫尺。

动了动喉结，他抓着霍启天手臂的手掌下意识收紧。

沉默片刻，他强迫自己回头，下一秒闯入视野的情景，差点让他昏厥。

——只见一个穿着基地服，面容狰狞的丧尸正张着血肉模糊的大嘴，缓缓向他靠近。

身躯狠狠一颤，程翊脸色大变，下一秒本能地自霍启天病床边的圆椅弹起。

没等理智反应，他已经一脚将那近在咫尺的身躯踹开，开始迅速查看实验桌上有没有可以暂时作为抵御自己的工具。

很快，目光落在霍启天病床边放着的几根冰锥，程翊毫不犹豫地扑过去，将几个冰锥握在掌间，转身谨慎地望着那向自己重新迈近的丧尸。

程翊额角溢满冷汗。

他下意识望了眼病床上仍然昏迷着的霍启天，心下愈加焦躁起来。

不过很快，程翊又注意到面前丧尸的特点——

这家伙居然穿着基地服？

——“喂，你们看到小赵了没有？”——

——“嗯？还真没有，可能去洗手间了吧。”——

——“这会儿去洗手间？”——

——“那小子没事，就手腕上受了点轻伤。”——

脑海生然不合时宜地闯入方才在实验车时，那些挂彩哨兵的悠闲对话。

向那丧尸胸口的名签张望，定睛的瞬间，程翊了然。

赵炎。

——看起来，这就是那个刚才失踪了的伤员。

所以对方是被感染了么。

不对。

就算被感染了，潜伏期最短也有6小时。

而哨兵们从遭袭到现在还不到1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