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啊!”看她的样子,事情好像有点严重。
“怀疑……也只是怀疑,”月月把头压得很低,紧紧盯着脚尖,“可能是癌症。”
身边车水马龙,城市交通堵塞司空见惯。可人们仍不厌其烦地大鸣喇叭,仿佛在发泄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偶像剧里常演的,男主角终于鼓足勇气倾吐爱意,那句“我爱你”却刚好被噪声湮没,害到对方错失良机。
我这把岁数,当然没那些浪漫,况且对方又非情人。所以很清楚地,一字不落地,连那份痛苦又担心的语气也没放过地塞进耳朵,却没反应过来。
她不至于骗我吧——我生病和原谅她这两件事似乎没有必然关系。
“……”表情一片空白,只是不解地望着她。
“具体要确诊,还得再做检查,估计……一星期就能出结果。”月月的声音飘过来,焕散成模糊不清的东西,“明天我陪你去,也可能根本没事的。”
“……”我想自己是不是应当转身离开了。
“你怎么了?晓丽?”最近她很爱叫我名字,而且不是指名道姓的那种。
“你,说的是真的?”内心创伤再重,至少一直以为自己是只打不死的小强。
即使那晚疼到差点昏厥,我不是一样打两天点滴就蹦蹦跳跳上班?
“不管怎么样,检查总没坏处。”月月不理我的疑问,“我也不相信。”
和我想的一样。
隔天去医院检查,月月就坐在走廊长椅上等。出来时只见那个耀眼光鲜的人神情严肃双手不停绞来绞去,一副紧张模样。
“走吧。”甚至连拍她肩膀也做不到了,“完了。”
“噢,难受吗?”她慌忙起身时把车钥匙都掉在地上。
“没事。”我并非娇弱的小女生,而且她这样问话,我很烦感。
“什么时候出结果?”她跟在身后问。
“一周吧。”我回头说,“我自己来好了,你不用陪我,太麻烦。”
一语双关,究竟是怕她麻烦,还是见到她就烦,不得而知。
晚上躺在被窝里:“刘扬,你说我要是得了什么绝症,不久于人世……”话没说完,刘扬连续几个“呸!呸!呸!”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呀。”她最近在复习英语,认真得很。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这种事怎么会有如果?”眉毛一拧,目光寒气逼人。
“我的意思是说,人这一辈子,要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结束,不是也挺好?”这是真话。
“那会很难受吧。”
“不呀,那样就可以计划一下,把不能说的话,不能做的事都完成,死而无憾了。哈哈。”
“你都在想些什么呀,奇奇怪怪的。”她撅撅嘴,继续埋头苦读。
是呀,她怎能明白我?不能说的,不能做的,只怕至死都难以实现。
没受过高等教育也总算读过几天书的我,还不至于完全不拿科学当回事。说真的不信得病是假的,毕竟没根据医院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其实肚子疼,尤其上床时疼得厉害也并非一天两天了,粗心、失意、自以为是地编造各种理由蒙混过关。身体是自己的,本尊都不在意了,谁还能帮你的忙?
多少有几分后悔,而且是在我企图洗心革面从头做人的十字路口。
暗暗忐忑中度过一周,早晨直奔医院拿结果。
刚到医院门口熙熙攘攘的停车场,就瞧见月月擦得锃明挂亮的座驾,还有车主于寒风中倚车而立的肃穆气氛。
她冲我朝朝手,示意。
那个表情,或许是距离原因有点模糊,似乎惨白。
“你怎么在这儿等?不怕冷?”说实话时间真是最好的疗伤工具,用略微平静的语气和她说话在一周前简直是天方夜谭。
“怕坐车里错过你了。”莫名其妙!我拿化验单,你就算甘当司机也不必如此敬业罢。
“我先进去拿结果了。你还是车里呆着吧。”扭头离开,离答案越近越焦急,像等待成绩的考生。
“嘿!”她拦我,却没有碰到我,“晓丽,化验单我替你取了。”
啊?这什么医院呀?随便就让陌生人取化验单吗?不怕拿错或泄露个人隐私?还什么几级几等重点医院?单这一条就该投诉!
大脑简单如我这般,几乎看不出异样情绪,只顾愤愤不平于月月得逞。
“给我。确诊是什么?”伸手,看到月月双手紧紧插在口袋,没有拿出来的意思。
“结果不乐观。”为什么她今天又戴了大墨镜?
“给我。”什么结果?你在说什么?
“晓丽,我和医生谈过了。你得坚强。”她吸什么鼻子?风的确是太冷了,傻瓜却不知道躲进车里。
莫名其妙,想到那个下午,喝过昂贵洋酒的我,靠在副驾驶座位美美酣睡,暖风拂来,像是人间四月天。
“你给我,好不好?让我看看。”丝毫没什么想法,悲伤?后悔?失望?没有呀,我还是铁打的丁晓丽,甚至昨晚还光着脚丫儿跑到楼下收衣服。
依然是很多字和图的打印单,复杂难懂,但下面那句“鳞状细胞癌”有几分刺目……
其它不懂,“癌”字还认得,即使我没太高文化。
月月的泪从墨镜底下潺潺而出,却没在彩妆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定是大牌,防水嘛,流汗流泪都不花的……
手脚有些冷,微微吞口吐沫:“这就是结果?我得癌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