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捏着笔，抓紧了手中的本子，在意识到这样做会让纸面产生褶皱后忙又松开力道，她的眼睛盯着那个坐得端正的身影，半晌，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找江晴雪道谢了，可惜除了干坐着，她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抬眼看了看，对面坐的女孩正低头写字，刺眼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窗户照在桌子上，那些被阳光照到的人纷纷起身另找座位，唯有她恍若不觉，神色安静极了。

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结界包围着她，这结界为她挡下外界的所有干扰，也让那些想要靠近的人望而却步。她身上有一种天然散发出的距离感，即便只隔着一个桌面，却让顾安觉得像是隔了一条车水马龙的街。

江晴雪、江晴雪。

平时念着那样简单的三个字此刻却怎么也念不出口，舌头好像打了结，顾安放弃似地咽下一口唾沫，安慰自己道：现在会打扰人家学习，还是等一等吧。

至于等到什么时候，顾安心里也没打算。

既然搭讪失败，顾安只好摊开速写本准备一周一次的作业，这星期的主题是花，听着虽然简单，顾安却一连三天动不了笔，理由是她画不出美感。阴影，线条，各种细节的处理她都可以轻易做到，却唯独这最重要的心灵感悟始终苦思不得。补习班的老师说她的画技巧虽好，却少了灵性，因此让她每周感悟一个主题，只不过也许是她天生悟性太差，几周下来，竟是没有一幅画能得到老师的肯定。

难道就要止步于此了吗？

顾安有些沮丧，余光处突然出现一片阴影，她下意识抬头，原来是对面的人正弯着腰把书本收拾进背包里，一络头发从她额角滑落，斜斜地搭在她的肩头上，配着女孩弯腰时的柔软身段，竟是平添出了几分温婉的韵味。

仔细看的话，江晴雪的五官其实非常柔美，只是她身上的距离感太浓烈，这才冲淡了那份美感，乍看之下反倒看不出有多漂亮了。

五官只是表面的东西，如果内在里没有美的气质，再完美的五官也会变得平淡乏味。

顾安脑海里突然跳出这么一句话，心中有什么东西微微波动，她不觉运转笔尖，纸面上很快就出现了一朵花的雏形。相比于之前的其他作品，这朵花朴素极了，简单的三片花瓣，细长的根茎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但它极尽所能向外张开花瓣的样子却透出了几分倔强。

心里惊叹了声这突如其来的灵感，顾安合上本子，抬头时却发现江晴雪已经离开图书馆了。

生活有序地进行着，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于是理所当然的，江北一中迎来了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顾安循着自己的准考证号找到了考场，一进考场才发现考场里的人已经来了不少，看了看为数不多的空座位，顾安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往座位走的时候她看见了江晴雪。

正巧，她就坐在顾安的旁边。

本来就是注意了十几天的人，碰巧遇上，顾安难免多看几眼。江晴雪正在笔袋里翻东西，眉头微皱，有些焦躁的样子。她平日里待人待事都那么冷淡，无形之中便把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如今这模样倒是让那份距离感消弭了不少。

顾安意识到这是个搭话的绝佳时机，趁机问道：“怎么了？”

江晴雪翻找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话，但顾安知道她听到自己说话了，所以便看向她，等着她回答。

过了一会儿，江晴雪轻声道：“我的橡皮丢了。”

江晴雪的英语很好，发音也很流畅，平时上课时英语老师总爱点她朗诵课文，她音色柔和，和她冷漠的样子出入太大，那时顾安还觉得她声音和形象不符，现在难得在课堂外听到她说话，竟又突然觉得她好像本该就是这个声音。

听到她说橡皮丢了，顾安便伸手从自己的笔袋里拿出一块递了过去，对方一时却没接。

“我借你用吧，我......我有两块。”

后面半句话明显底气不足，顾安其实只有一块橡皮，但她又不想让江晴雪回绝，没办法才撒了谎。江晴雪朝她看了一眼，顾安神色中的所有躲闪尽收她眼底，于是默然半晌。

黑色的橡皮在空中定格了几秒，就在顾安以为江晴雪要拒绝时，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接过了橡皮，轻软的声音像滴水落入清泉那般动听。

“谢谢。”

见她真的接过去了，顾安竟感到有点不可置信，实在是这一个月来受挫次数太多让她都开始怀疑江晴雪是不是故意忽视她，现在见她真的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心头莫名就雀跃起来。

明明只是这么小的一件事。

心里一喜，顾安正要一鼓作气把憋了近一个月的话说出来，监考老师在这时走了进来。

“把相关的书籍都放到讲台上来，有带了手机的把手机放上来，考试现在开始了。”

几个上讲台放书的人走过顾安和江晴雪间隔着的过道，被他们这么一挡，顾安只好放弃继续和江晴雪说话的打算，专心候考。

而另一边，江晴雪捏了捏桌面上的橡皮，朝顾安看了一眼，不过顾安并没有发现，江晴雪很快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