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一大早出门,步行两里地坐公交车,没出几站,车自燃了,换车后又赶上早高峰,到医院不早不晚十一点整。
他问导诊台的护士:“请问,神经内科怎么走?”
那护士于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眼睛倏地睁大了一圈:“……什么科?”
温阮天生音量小,以为护士没听清,拉下口罩重复了一遍。
小护士嘛,毕竟只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用一种纯欣赏美的眼光,在温阮白嫩的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先直走,然后右转,上三楼走到头就是了哦小哥哥。”
温阮脸红了一下:“……谢谢。”然后迅速拉起口罩,顺着护士的指示找到了神经内科住院室。
舅舅余建力是温阮唯一在世的亲人,如果不是这次余建力突发脑溢血,他每年只敢在过年的时候见一次舅舅。
一个病房四张床,余建力的病床夹在两位颤颤巍巍的老人中间,他舅妈董玉莲坐在旁边,拿着一把小水果刀正在削苹果。
余建力看到他,眼睛亮了亮:“小阮。”
温阮眼圈一红:“舅舅……”
他舅妈如临大敌,猛地站起身,自卫似的把小水果刀横在身前,嘴上十分硬气:“你还知道来!”
“唉,你说的什么话!”余建力坐起来,笑眯眯地看着温阮。
“对不起舅妈,我来晚了。”温阮走到病床前,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董玉莲迅速走开,警惕地站到了后边儿。
“舅舅……你好些了吗?”温阮也注意着跟余建力保持距离,三人诡异地呈三足鼎立式站位。
“别担心,这又不是什么绝症,年纪到了就这样。”都说外甥儿像舅,余建力五官清俊,脸上没多少病容。
温阮看的却不是余建力的脸色,他看着余建力头上灰色的气运,乖乖地点头:“没事就好。”
余建力的眼圈有些红:“……工作顺心吗?”
“挺好的。”温阮视线下移,跟背书似的,“工作环境很好,工作餐也丰盛,这个月我可能要涨工资了,同事们都很照顾我。”说到这里,他脸颊微红,有几分羞涩。
“那就好。”看着温阮的样子,余建力受到感染,湿着眼睛又笑了。
温阮跟舅舅说着话,病房里病人们阴沉的气运让他很不舒服,看过舅舅没事他就放心了,借口下午还要上班。
临走前,他拿出一张银行卡给余建力:“我攒了一些钱,这个……给您……”
余建力拖着病体拼命阻拦,把卡强行塞回温阮的口袋,还用手捂着不给他动:“不用不用,我有医保,钱你自己攒着,早点买个房子才是大事!”
董玉莲在一旁干瞪眼,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温阮想了想,没再坚持,他离开病房,能听见舅妈的声音:“好歹养了他几年,参加工作了也没给过咱们一分钱,你当舅舅的哪里受不起了!”
温阮知道舅妈故意说给他听的,只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戴着口罩耳机,如同来时一样,小仓鼠似的,一溜烟离开了医院。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放进嘴巴,然后拿出一张纸条,仔细地看了一遍,回忆刚才跟舅舅有没有说漏什么。
巧克力和纸条都是干哥季时昀给他准备的,手机恰好响了,他扒拉下自己的耳机,接起电话。
“小阮,看过你舅舅了吗?”季时昀问。
“嗯。”
“下午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嘶”温阮突然感觉腿上一疼,低头一看,也不知道谁进医院拎着一个大榴莲,晃来晃去地正砸在他膝盖上,他淡定地往旁边挪了挪。
“怎么啦?”季时昀听到他的低呼声,立刻紧张起来。
“没事儿,我自己回去就行,不用麻烦。”
手机那头的季时昀笑了:“今天不行,爸爸要来,你自己回来就不知道要让我们等多久了。”
温阮无声地露出脸颊上的小酒窝:“是哦,我知道了,下午下班我给你打电话。”
“……好吧。”季时昀每次听温阮提工作都不得发作,只得殷切嘱咐道,“工作的时候注意,别站在楼底下,也别站在树底下,小心附近的车,千万不要站在车屁股后面。”
“我知道我知道。”
温阮跟季之渊、季时昀父子没有血缘关系,他是从福利院被收养的,这其中的事舅舅余建力并不知道。
就连他工作的事也是骗舅舅的。
温阮不想因为自己特殊的体质伤害到别人,拒绝了季时昀让他到自家公司上班的提议,大学学的平面设计,毕业在家当起了自由职业者,接不到活儿就出来发传单,套个头套离别人远远的。
温阮今天发传单的地点是在一个大型影院门口,繁华地段,来来往往人不少。
他套着圆滚滚的皮卡丘服装,呆呆地站在路边,把手从皮卡丘的嘴里伸出来,捏着一张传单,等好心人来领养似的。
两个女大学生经过的时候,拿了他的传单还不算,举着手机要合影。
更过分的是,其中一个女生还要把脸贴在皮卡丘的高原红上,温阮努力地往后缩。
“哎,你别动啊!”
温阮在头套里瓮声瓮气地说:“我脸大,让我在后边儿。”
两个女孩拍了好几张,才嬉笑着离去。
温阮在皮卡丘套装里,缩回一条胳膊,揉了揉肚子,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