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布置家宴的宫人都被温玉锁拿, 细细盘问下, 都无大错, 唯有那些清水，来源于宫外。大公主统领秘卫军, 而那日护驾秘卫军都被细细盘问过, 些许小事, 她们都不知。

更不知何人碰过宴上珍馐佳肴, 清水在路途上被人动过手脚，宫人被这般阵仗吓住，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宴上之物, 来时宫人万分小心，检查数次，而清水乃是半途中送来, 门口的秘卫军自会检查。

温玉将目标落在秘卫军上, 自然查出了线索。

清水果被下药, 那几位秘卫军乃是世家子弟，经温玉恐吓, 恐牵连家人，皆全盘托出。

世家子弟, 进入秘卫军, 无非指望从此捷径, 升至高位, 大公主乃是统领, 自然听命于她, 忠心于她不假，但温相以全族性命要挟，忠心就当作屠杀满门的刀了。

温玉查了数日，才得以查清，将所有的人证、物证，呈于陛下。

依上云并未细细去看，只将那几名秘卫军拿下，背后世家大族不曾涉案，但其子孙行事，她亦不愿放过，牵连满门。

依、穆两家旁支也受此牵连，皆不敢言，夺嫡之争，历来皆有，他们不过站错队了。

其实不然，夺嫡之争还未开始，那些世家就已失去机会。依上云行事历来果断，此次更甚从前，禁军拿人，不留颜面。

此事沸沸扬扬折腾了半月，而帝王并未召见过大公主，是以，很多人在想，陛下是否念及亲情，从轻发落。

论心性，沉稳如穆湘芷，经过半月惶恐的日子，在幕僚的建议下，入宫面圣。她的伤势未曾痊愈，入殿后，脸色更显苍白。

殿内侍奉的宫人大气不敢出，微微觑了一眼陛下，在陛下抬首扫视后，皆低身一礼，退了出去。

穆湘芷跪于殿中，她处境不好，自己虽憎恨温玉，但不可露于面上，她亦知母亲待她心意，听从幕僚之意，假意示弱，穆湘洛并未有多大损失，仍好生住在宫内，只要母亲心软，此事就可揭过了。

她跪得端正，依上云自案后起身，俯视于她，眼神冷淡而疏离，若她抬首，定会吃惊。

依上云好似未曾见到她的不安，淡然道：“朕记得你为孝文帝所养，六岁方归朕的身旁，之前我无数次潜入宫廷，都未见过你一面。陡然见你，我很欢喜。可是那份欢喜仅仅数月，后朕发现，你非朕亲女。”

穆湘芷蓦地抬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对上她淡然的目光，自己无法如她那般从容，“不……不可能……母亲……”

“你是谁……朕懒得去查……不过你既然是孝文帝的棋子，又孤苦一人，朕便阴错阳差，待你如亲女，你要什么，朕给你什么，朕也曾试着去亲近你，你不愿，许是未有血缘，朕也不愿再去亲近。你若安稳些，公主爵位封地，朕都可给你。但是你万不该动些不该动的心思。”

淡然沉稳的态度，很是符合她往日的性子，依上云靠在椅背上，忆起过往之事，心似被针扎过，看到穆湘芷沮丧地跪坐，满脸怅然，她蓦地心软，她与阿芷同龄……她摇摇头，弯下的脊背重新直起，沉声道：“朕不知你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朕不想知道，于你，朕给你一份颜面，自己上书，请旨戍守边境，永不回京。”

“不……”穆湘芷猛地起身，满目惊慌，镇定后，试图劝说：“母亲，此事是我之过，您不该假言诓我，我自幼长于祖父身旁，怎会是他人骨血。”

“你若是朕的亲子，同室操戈、不念手足情谊，此事朕不会简单了事。朕看你长大，你的心思，无非朕的皇位，孝文帝教授你的那些大道理，于朕这里行不通，王权至上不假，但仁字一言，你心中皆无。若再纠缠，朕会杀之而后快。”

依上云并非沉溺往事中人，于这个孩子，她心中尚存情分，明帝当年有杀她之意，是她保了下来。这些年，她也很争气，立下军功，但是她心中亦有底线的。

穆湘芷欲问明白，然依上云已无耐心与她解释，只道：“你且回去，证据，朕会命人送到公主府，无事你不要出府了。”

一句话将她禁足，穆湘芷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她被禁军压着回府，请旨的奏疏，都有人代笔写好了。她恼恨地将之撕碎，送她归府的宫人看到，道：“大公主撕碎了不要紧，臣还可以再写。”

依上云心意已决，岂是她撕碎奏疏可回缓的，这些年来，她没命地去争，看似无人与她争，可是在那人心里，她早就失去了机会。她并非皇室血脉，不过是孝文帝报复的棋子罢了，也是那人平定边境的傀儡。

*

西山之上，春日来得慢些，山中寒凉，绿意不见，唯有午后淡淡阳光，洒在身上，方觉春日悄悄来了。

温净来此半月，被陡然调遣，她心中也觉欢欣，此处并无他人，只有每日采买的人上山，送上瓜果蔬菜，再记下她们明日所需之物。

一味的寂静，只让她觉得无趣，再看阿洛更觉无趣，身上伤势大好，经脉也修复大半，奈何不愿说话，她有心去逗弄，阿洛却恍然未闻。

阿洛一贯自制，除在陛下身前，都是这般冷漠寡言。她初来此，被追问过浮云飞絮的下落，她秉着陛下旨意，道是二人回了太一门。

然具体是否这样，她也不知，只知陛下耗费一番心神，将阿洛身上经脉修复，至于如何修复，她更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