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落满地, 在屋内勾勒出苍茫雪山, 秦晗出现的时候, 温如初的身子僵直。
秦晗一袭素白色衣衫, 裙摆摇曳,柳眉之上凝结无法言语的感伤, 温如初要上前,阿洛拦住她,秦晗凄楚的身影中带着麻木、崩溃, 还有她曾体会过的绝望。
一瞬间,穆湘洛觉得她并不可气。阿净心性, 她清楚, 温相更明白, 她都不怪,其他人更没有资格去怪。
秦晗走近后, 跪在床前, 那一刻,熟悉的香气摧枯拉巧般地将她最后一丝坚强摧毁, 那是属于阿娘的气息, 她哭得如何幼童, 喃喃唤着阿娘。
她明白屋内有其他两人在, 不需抬头就知晓是何人, 兄长温如初面色如玉, 多了几分冷意, 少了旧日的温和, 幽幽道:“秦晗,给我一个理由,我便不杀你。”
她在挣扎中,而兄长在矛盾中。
穆湘洛靠在门边旁,听着秦晗的自诉,看着她泪盈于眶,“我……不知道阿娘不躲,那把剑明明不是对她的……”
“剑由心出,剑意如何,秦晗你该清楚,温相的死,固然是你亲手所为,是谁策划,又是谁推波助澜,温相没有牵扯到当年的那件事当中,无辜枉死,她不仅是北周丞相,亦是你的养母。她曾有言告诉我,再见莫要伤你,秦晗,我不伤你,陛下不曾通缉你,我只有一句话,你摸着你的心,可曾对得起温相?”
屋内点燃熏香,缭缭青烟,随风散入浩渺的夜空中,掠过无痕。那个传言并不真实,温玉的灵魂没有回来。
秦晗似是崩溃,若是被人责骂几句,或许心里会好受些,可听到阿娘遗言,她彻底不言,眼中浮现的痛与自责,愈发浓烈。她不断哭泣,十年的养育之恩,换来的只有一剑穿心,真是很讽刺。
温如初本就寡言,他要说的话,三殿下已全部说了出来,他无话可说,皱了眉,面色凝重道:“秦晗,走吧,永不要回北周。”
这是最好的结局,穆湘洛阖眸不言,脑中思绪万千,陛下碍于温玉临终之言,按下温氏奏请查明真相的奏疏,秦晗再留在北周,只怕事情愈发复杂,唯有她离开,才会告一段落。
“我不想走…… 我要为阿娘守墓……”秦晗哭得费力,眸中却是如常的倔强流光。
温如初笑了,带着讽刺,按捺不住心中的恨意,忍不住道:“秦晗,守墓……我很怕于秋会将我娘的墓给毁了。”
秦晗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兄长,“我母亲……”
温如初聪慧,得温玉平常教导,此事一看便知,多年养育恩情,秦晗心中挂念温相,于她计划有碍,温玉一死,周帝痛失良臣,秦晗也会随她归太一门。
然而秦晗不明,是她失手,与母亲无关。
温如初丝毫不掩饰恨意,努力地去看,可看到泪水,他高声说:“秦晗。你母亲设计杀了我娘,她想带走你,唯有断了你在北周的根基,之前是官位,现在是养母,你眼下与北周可还有牵连?”
揭开那层薄如蝉翼的纸,下面的真相鲜血淋漓,秦晗望着穆湘洛,祈求她回答。
阿洛不想回答,可真相如此,于秋此人太过心狠,对于养育自己女儿的恩人都可杀,仇恨真的将她的心智淹没,她长叹一声,不得已道:“你问问她,贤弟之死是不是与她有关。”
秦晗缄默,身子沿着床榻慢慢滑下来,目光带着木然,很平静,没有再哭,这样的平静让人心不安,许久后,才道:“我……她曾说我无论犯了多大的错,她都会替我挡着,我真的犯错了,她不在了……当初为何要收留我呢,若是我死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她以为这么多年她背负的冤仇可以放下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北周朝堂上,她觉得自己轻松了,可以获得自由,可不知,这一切不过是一局的冰山一角。
她浑浑噩噩地站起身,在门口停下,眼中闪着泪光,徐徐道:“不是你爹杀了我母亲,而是我母亲杀了你爹,对吗?”
“也许吧。”阿洛抬眸,目似秋水,异常冷静,秦晗知晓这是对待陌生人的眼神,她晃了晃身子,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我知晓了,阿洛勿要厌我。”
“你若随于秋归太一门,或许……或许……”穆湘洛将头偏向一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冷静道:“阿净,勿要辜负温相,可以吗?”
语声渐渐低下,秦晗忍不住抬手如幼时那样拍了拍她的肩膀,目中痛意遂深,沉声道:“阿娘曾让我不要与太一门有所牵连,我又怎敢呢,阿洛,我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秦晗来时隐秘,走时匆忙,皓月带着冰冷凄凉的颜色,那抹素白的影子消失得极快,穆湘洛已然泣不成声,温如初站在廊下,负手而立,以后温府真的只有他一人,苦痛皆属于他一人。
须臾后,浮云蔽月,风起天高。
穆湘洛回宫后,长生殿的廊下站着帝王,定定地望着如墨的星空,目光深晦莫测,如往常平静的神色下,似夹杂着难以说清的复杂情绪。
月光打在她的身上,映着穆湘洛眼中,隐隐带着一丝孤寂,她提醒道:“夜深了,母亲该去休息了。”
“那个传言是真的吗?可曾见过温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