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牙刺破肌肤,带来的,除了疼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栗,就像是施打麻啡,让人身置梦境般的快感。
某篇以吸血鬼为题材写的小说,内文如此写道。
我单手支颚,看了眼在我书房内进行环境卫生打扫的安德烈,喃喃自语,“快感吗?”
一直以来,提着水桶,拿着抹布打扫周遭环境的安德烈,总是让我感到耐人寻味……看着卷起袖子的安德烈,还有他那隔着衣料,依旧可以感觉到底头线条和生命力的背影,我突然感到难得的饑饿。
等我意识到时,已然开口,“安德烈。”
“嗯?”
阳光洒在转头看向我的安德烈身上,给了我一种仿佛我们回到过去时光的错觉,我们曾经相处的很好,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我心里疑问的同时,对着他伸出手,“过来。”
我想,我的尖牙应该露出来了。
安德烈放下打扫工具,朝我走来的同时,主动的解开领釦,将人类最脆弱的要害展现在我的面前。
我没提,他没问。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熟稔,就连我的牙齿刺入他脖子,安德烈也不曾吭过一声,我本来不想吸食安德烈的血,直到他意外目睹我吸食人血,曝露了我吸血鬼这一身份,自那天起,我便不曾咬过他以外的人。
吸吮他的鲜血,是我认识安德烈至今,他唯一提出的要求。
哪怕后来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跑去读神学院,还成了牧师,一心想在我心脏上头钉根木桩,只要我需要,他依然会将自己的血管曝露在我面前。
我曾经问过,为什么想成为我的饵食?
安德烈当时没有回答我,直到他穿着一身牧师袍,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我才从他口里听见答案,他说:“与其放任你到处祸害他人,不如把你限定在一定范围里。”
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情操?
相当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我一点也不相信,却也没有深究的打算。
毕竟,一个牧师提供鲜血给吸血鬼,本身就是件受争议的事,或者该说,这事要是曝光,安德烈惹上的麻烦,绝对比我多上不知几倍,饶是如此,他依然义无反顾的把血管凑到我面前,我有什么非得追根究底的理由?
人血,除了腥,还带着一点锈味。
将人血描写成琼浆玉液的家伙,多半不曾尝过生血的味道,除非是以这为主食的怪物,或是有特殊食物爱好癖,否则,我很难想像会有哪个人类会觉得这是种美味。
觉得饑饿受到舒解,我放开安德烈,就在这时,安德烈的声音悠幽扬起,“伊安,你还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随手从摆放在一旁的面纸盒抽出面纸,轻擦嘴唇,上头果然沾了些安德烈的血,我将沾有血的一面对折,丢进垃圾桶,将视线移到安德烈身上。
我的吃相很好,仍是无可避免的在安德烈身上留下痕迹。
混著唾液的鲜血,在安德烈脖颈上散了开来,感觉实在有点碍眼,我忍不住抽了张面纸,替安德烈擦拭他脖颈上头的血渍和唾液,就在这时,安德烈的嗓音再次响起,“你很久不曾吸食人血了。”
他的话语,让我的动作为之一顿,“似乎是呢!”
我已经很久不曾进食了。
在安德烈重新以牧师之姿出现在我面前,不,也许更久之前,我们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变化,从那一刻开始,我便不曾再吸过他的血。
哪怕我知道,只要我一句话,他便会将脖子凑到我面前……
直到今日,我对他提出了要求,明明我们现在的关系差到不行,他却依然保持着固定替我整理书房的习惯,以及,为我提供鲜血。看着这样的安德烈,看着他依然敞开的衣领,仿佛邀请我再咬上一口,我伸手替他拉了拉衣领,“不过是一时嘴馋罢了。”
我认为,自己的言论相当具有说服力。
毕竟,我可是能够长期不吸食人血的吸血鬼。
安德烈却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把我刚替他釦好的衣领再度解开,对着我侧头,露出脖颈,“不要逞强了,伊安。”
将逞强这词用在我身上,感觉有几分新鲜,但,面对主动送上来的美食,我觉得,方才好不容易平复的饑饿感又冒出了一点点,我拿起方才随手摆放在一旁的平板,滑开方才瞥过的小说片段,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询问,“安德烈,你感到快感了吗?”
安德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离开书房时,安德烈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压根半不出他前一秒在书房里,朝我肚子打了记重拳的凶狠模样。
就是当年被他从三楼扔下去的小偷,也没挨过这么重的一拳。
*** *** ***
很多人,包括怪物,都曾经问我相同的问题。
“你到底看上亚里德哪一点?”
就连身为亚里德兄长的安德烈,也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
那时,白天安德烈刚对我进行完一轮谋杀,晚上我便找了个理由约他喝上一杯,作为报复,我把他灌醉到保证第二天的宿醉会让他痛不欲生,那瞬间只想重新作人的程度。
某方面来说,我觉得我挺厚道。
望了眼醉烂如泥,趴在桌上酣睡的安德烈,我不以为然的弩嘴,买酒的钱我出的,事后的环境打扫,我负责的,就连灌醉他的过程,我还陪着一起喝掉不知几罐啤酒,最后,我还得将他安全的送回家。
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加以德报怨的人吗?
就在我开始动手清洁善后,将满桌满地的啤酒罐捡入垃圾袋时,身后突然传来安德烈的声音,“伊安。”
闻声回头的我,一个手抖,差点把手里的垃圾袋给吓掉了。
应该醉个一天一夜都爬不起床的安德烈,居然神情严肃,眼也不瞬的看着我,我想了下拿在手里的啤酒空罐的重量,突然有股冲动想问他,这些年真的是去读什么神学院,而不是去培养酒量吗?
当然,这些话我说不出口,因为,安德烈现在正用无比专注而认真的眼神盯着我。
再简白一点讲,我现在觉得有点害怕。
毕竟,那神情我熟悉的很,那是打从他当了牧师,我便不曾看见他表现过的本性……当年,他把人揍到牙齿喷掉,或是将小偷从三楼扔下去,用的就是这种神情。
我不怕被他从三楼丢出去,但我怕他等等会试着把我支解。
尤其是在他发现,我是蓄意将他灌醉,要让他头痛欲裂后……我不动声色的确保逃生路线,一面用最轻松寻常的态度回应,“怎么了吗?”
安德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我。
我心惊胆颤的回望他,就怕他一个暴起伤人,没想到,除了最初的唤声,安德烈再没任何动作,沉默的让我觉得,自己的防备是多余的事。
懒得跟安德烈继续对望的我,决定继续收拾。
就在这时,安德烈再次开口了,他说:“伊安,你喜欢亚里德什么地方?”
这问题我听过无数次,几乎每个认识我跟亚里德的人都会问上这么一次,有的甚至见一次面就问一次,但,相同的问题出自安德烈之口,感觉就是有点微妙。
我停下动作,看向安德烈。
他依然维持刚刚的姿势,大有我不回答这问题,今晚我们谁也别想好过的意味在,我想,也许这是身为兄长,对弟弟挑选的伴侣带有忧心的关怀吧!觉得这问题不能轻忽怠慢的我,认真的思考了下,“我想……”
安德烈挑眉,明显在等我的下文。
“因为他很可爱吧!”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论外貌,亚里德绝对称不上令人印象深刻,或是一见倾心,说个性,小聪明之余,他还带了点任性跟不讲道理,感情方面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兄控,我们会在一起,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静心一想,又觉得挺有道理。
这模样的亚里德,真像我在某个世纪时曾经养过的猫。
傲娇的有点可爱。
人类的生命短暂,甚至脆弱到禁不起一丁点的意外和伤害,在亚里德的人生里,尽我所能的对他好,对我来说,并不是件难事。
安德烈闻言一愣,“就这样?”
我点头。
安德烈先是一愣,旋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有点担心,他会笑到自己缺氧窒息,不过,事实很快证明,人类这种生物,不管他们是醒著,还是醉了,我永远都摸不透。
猛然停止笑声的安德烈,倏地起身,大步朝我走来。
就在我以为,是我刚才的回答无法令他感到满意,他准备揍我的那瞬间,安德烈揪住我的衣领,强硬的将我拖到他面前,接着,我感到脖颈一阵剧痛……
他咬我?
他居然咬我?
这样的认知让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为人类的安德烈,居然咬我脖颈?
我该庆幸,他没有揍我,还是该担心下,他喝得惯生血吗?
最后,认为此刻不宜激怒安德烈的我,轻轻推了依旧死命咬着我脖子不放的安德烈,“那个,安德烈……我们两个里,似乎我才是吸血……嘶……”我话还没说完,安德烈的咬劲又重了几分,就像是巴不得从上头咬下一块肉,痛得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如果安德烈以往让我吸血也是这么痛的话,他真是个汉子,能忍着不出声。
正当我内心为安德烈的忍耐力肃然起敬时,原本死咬不放的他终于松口,我没有问他,以人类的角度,吸血鬼的血液喝起来是什么味道,或者该说,嘴上沾染鲜血却兀自低笑的安德烈让我问不出口。
我听着他的笑声,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好似我们间有什么改变了,但又什么也不曾改变。
安德烈没再做出其他行为,他只是将头靠在我肩上,压根不在意,自伤口流出的鲜血会不会弄脏他的脸。
他靠着我许久,最后,低语,“伊安,你真是个混帐。”
安德烈为什么说我是混帐,坦白说,我并没有去思考,在这种时候,我的脑里居然闪过不合时宜的疑问,比我还高一点的安德烈,得用多憋屈的姿势,才能将头靠在我肩上?这样不会不舒服吗?
我脑中跑过各种天马行空的念头,嘴巴却自己动了起来,我说:“嗯,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