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决定先在镇上住一宿，等着明日祭典开始，再去寻人。

好巧不巧，客栈偏偏剩了三间房。大桃是女子，自然是要单独一间，秦桓可以化形，随谁一间屋都可以。于无思便提议秦桓随自己一间屋，大桃和孟珵各自一间屋。没料想孟珵似乎不大满意这样的安排，将秦桓要了去，让于无思单独一间。秦桓倒是没什么意见，小狐狸睡哪儿都是睡，于无思想着孟珵别是害怕一个人，让小狐狸去做个伴儿，便起了作弄一下这冷面美人的心思，揶揄道：

“孟珵，夜里害怕可以和我一间屋啊，你于哥哥保护你~”

大桃早就见怪不怪，轻笑出声，秦桓涉世不深，也未觉得这刻意加重语气的”保护你”有何不妥。于无思本就是个不正经的性子，想着自己若有个这么好看的旧识，以前肯定也没少调笑他。

“好。”孟珵认认真真盯着于无思，琥珀色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波澜。

“……咳”反倒是于无思对着这双眸子泛起了些旖旎心思，面上有些挂不住，打着哈哈岔开话题。”诶小二，这镇上明日是什么祭典啊？”

“诶客官你们是第一次来灵毓镇吧。你们有所不知，五百年前灵毓镇遭劫，瘟疫横行。多亏当时一位老仙翁以仙身做祭，为大家求得救命仙酿，灵毓镇才逃过一劫。为了纪念这位仙翁，百年便举行一次祭典，今年刚好是第五个年头……”小二侃侃而谈，”刚好，当时仙翁求得的就是桃花酿，店里也有，客官要不要来一坛？”

“……这老头”于无思双眸低垂，摆了摆手，径自上了楼。

“无思哥哥？”秦桓见于无思神色有异，还未上前便被孟珵拦住了。

“无事，许是累了。小二，弄些吃食送上去。”

其实这也无怪于无思不知道。自师父仙逝，每逢忌日，于无思便会在师父的老屋里醉上个十天半月，哪管天地日月，今夕何夕，山上的事都顾不上，更不用说山下祭典了。

孟珵进屋之时于无思正立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

“小二说敲了几次门，你都没应声。”孟珵走到于无思身旁，轻声开口。

“你看，这便是师父舍了命也要护着的镇子。”于无思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缓缓开口。孟珵并未答话，静静地站在于无思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暮色中的街道。

“你看他们，家里一定有人等着他们吃饭吧。”几个顽童笑闹着跑远了，跌了跤也不在意，前方定是有重要的人在等着。

几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了一声，于无思转过身，却发现孟珵早已不在身侧。

“吃饭吧。”回身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孟珵端坐在桌前。于无思有些愣神，那日的梦似乎又重现了，三人坐在桌前，佳肴美酒，其乐融融。可惜，现在少了一人，拿起筷子，心中空落之感越发强烈。

“也有人等你吃饭。”孟珵夹了一筷子鲈鱼给于无思，动作再自然不过，仿佛已做过许多次。不知是为他的话还是为这一筷子鱼，于无思一颗摇摇欲坠的心被缓缓托住，眼眶竟有些温热，忙低头咽下这鱼。

滑嫩鲜美，是条好鱼。

“师父是一山之神，这是他的职责，亦是他心之所向，求仁得仁。”过了好一会儿，孟珵再次开口，清冷的声音飘进于无思耳里时却像带了热度一般，一点点从耳廓蔓延到四肢，最终热流汇聚到心口，一点一点，像是要填满心上的缺口。

这些年于无思似无根浮萍，一个人在这醉千年中浑浑噩噩。他不解，五百年前为何一觉醒来，师父不在了，自己什么也记不清了；他恨，为何空余他一人在这山上，一个人对着满桌佳肴，看着它们一点点凉透；他怕，所以他在山腰筑起醉千年，种下桃树，让这满树花妖与他作伴。可是就算与山上老屋再像，也没有那老翁笑呵呵地立在树下，唤他一声无思了。

于无思心中忽的腾起一股委屈，眼前这人明明是至交好友，却也不好生修行，早早来寻自己。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于无思便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么大的人了，竟闹起了小孩子脾气。

愁绪来的汹汹去的也匆匆。一顿饭的功夫，心中好受了不少。于无思看着桌对面默默饮茶的孟珵，二人一时无言。美人在前不调笑两句着实不是于无思的性格。

“孟珵，讲讲原来的事吧。记忆缺失之后关于你的事我都记不大清了……”于无思啜了口茶，有些涩口。

“往之不谏，忘了便忘了罢。”孟珵似乎没存什么叙旧的心思，仍是小口饮茶。

“那不如讲讲我画的那小人？我画的还不错吧？我觉得挺像的……”孟珵的反应也在于无思预料之中。话音未落，那张薄薄的纸已经摊在桌上。

“……”

尽管孟珵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但微微撇开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内心的尴尬，于无思自是不会放过孟珵细微的表情变化，甚至还十分受用。

“看看，”岂珵美之能当？”我画的如此传神，栩栩如生！特别是这朵花，当真是锦上添花，美得很呐……”于无思故意举着那张纸在孟珵眼前晃来晃去。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孟珵干脆不接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