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语顿时大怒，一掌拍在货郎的摊位上，怒道：“你这东西本来就不值几个钱，肯给你一百两，是看在我们姑娘的金面上，现在又要一千两银子，当真是欺人太甚！你等着，我这就去找镇恶仙君，为我们讨个公道！”

货郎只是斜睨一眼他的手，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情。身后脚步声匆匆而来，应婉儿和芊灵都赶到他身边，应婉儿在穆天语耳边又低又快地说：“给他吧，穆公子，一千两银子，不算贵了。”

穆天语怀疑自己不理解的不是这集市的物价，而是应婉儿心中的物价。一千两银子还不算贵，那一万两银子才算贵吗，她难道是什么皇亲国戚？再怎么名门的皇亲国戚，也不能不把一千两银子放在眼睛里。

芊灵笑了笑，从他手中抽出两张银票，递给货郎，道：“我给你，行吗？”

货郎看到芊灵，脸色顿时变了，如同那个卖肉包的老人，又是敬畏又是惶恐，倚着货摊的身子也站直了，吭吭哧哧地说：“五、五……你，你为何……”

“没事。”芊灵说，“有什么事，就让他们来找我。我也想看看这黄鼠狼子还能翻出多大的浪。”

货郎更加紧张了，半天才迸出来一句：“可是……”

微微的笑影儿还挂在芊灵的嘴角上，但那笑容不再是无忧无虑的笑容，而是森冷讥讽的笑容。“可是什么？穆公子说话也不成，应小姐说话也不成，我说话还是不成，难不成这集市其实是你说了算？”

豆大的汗珠从货郎头上滚下来，他慢慢伸手，捏着应婉儿的银票，银票发出瑟瑟之声，货郎的手在不断地发抖。穆天语看得于心不忍，出言开解道：“算了吧，应姑娘，可爱的宠物千千万。你就一定要买这个黄鼠狼吗？”

应婉儿看着货郎的狼狈神色，咬着下嘴唇点一点头。穆天语又看了一眼黄鼠狼，那小兽昂着小脑袋，也在看他们的交易。不管看了多少次，都只是一只普通的黄鼠狼，谈不上特别可爱，更谈不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一千两银子一只，十只就是一万两，可以说是富可敌王侯，没想到无意间竟然发现了一个好买卖，谁能想到，卖黄鼠狼就可以飞黄腾达！穆天语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这次通不过仙考，他就去深山老林抓很多黄鼠狼，卖给有需要的仙童玉女们。都不需要十只，只要卖上两三只，他就可以和老太太一起过上富裕的生活。

货郎忽然说：“且慢，五……五……你怎么能提这个笼子？”

芊灵笑道：“谁说是我了？四包，把笼子提起来，跟应姑娘回去吧。”

提个笼子又有何难，芊灵真是在道观里养尊处优惯了。穆天语二话不说，弯腰就去抓笼子提手。指尖碰到笼子的一瞬间，一阵电光闪过，穆天语痛得急忙丢下笼子，惊疑不定地看着笼子，又看着芊灵。

芊灵朝他扬一扬眉，满是不在意的神色。他又看应婉儿，应婉儿秀眉深蹙，贝齿轻咬樱唇，向笼子缓缓地伸出手。这次她的手连笼子边缘都没有碰到，一条电光从笼子上激射而出，打在她染了凤仙花的指甲上。应婉儿失声痛呼，缩回手放在唇边吹气，柔白的指尖上现出两道鲜红的伤痕。

货郎没笑，但他表情有个无法抑制的起伏。穆天语怀疑如果芊灵不在，他一定会哈哈狂笑。黄鼠狼的毛被电光打得蓬起，看起来怪模怪样的。应婉儿放下手，低声道：“这个笼子，咱们今天是不可能拿走了吧。”

芊灵适时说：“你今天拿不走，明天他就不在这里了。”

穆天语真希望刚才吓唬他的两个男人在，他们为了表现自己的英雄气概，一定会冒着被电击的风险，去为应婉儿提笼子。应婉儿从袖中抽出一条手帕裹在手上，又向笼子伸出手去，电光大亮，手帕通地一声着起了鲜亮的火苗，应婉儿急忙丢下手帕，袖口还是被火灼伤了一小片。

“这是怎么回事……”穆天语喃喃自语。他没期望有人回答，但货郎开口回答道：“这是太上惊雷阵，专劈有宿慧的劫狱者，宿慧越深，电光越强，这位小哥，五……额，你们还是走吧，何必为了应姑娘的一只黄鼠狼，在这里烧伤了手呢？”

这人居然说他有宿慧。也不知是应该欢喜还是应该忧愁。

穆天语问：“劫狱又是什么意思？”

货郎随手朝笼子比划一下，说：“这就是监狱，想从这里拿走黄鼠狼，不就是劫狱？”

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把买东西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想起刚才芊灵说的话，穆天语问：“那……要是我不拿走，你们会把黄鼠狼怎么样呢？”

货郎看了一眼芊灵，欲言又止，抬手在颈间比了一道。穆天语再看应婉儿，她把烧坏的袖子笼在另一只手里，眉头深皱，神色极为焦急。

不知道她何以对黄鼠狼有这么强烈的喜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黄鼠狼一命，多半能比得上造两级浮屠吧，更何况刚才被电光烧得也不算太痛，可能他的宿慧并不太深。

穆天语撕下一块袖子垫着手，一把抓住了笼子提手，掌心顿时炽热得如同握住了一块燃烧的火石。他咬紧牙关，用力向上一提，笼子看似轻巧，却重逾千钧，只压得穆天语手肘几乎脱臼。

应婉儿急忙说道：“穆公子！你不用如此，明天你还要考试呢！”

反正也考不上，穆天语咬着牙向外挪了一步，电光大盛，远方传来隐隐雷声，晚霞云朵渐渐朝他们头顶集聚。芊灵抬头看了一眼，双手在胸前迅捷无论地做了个极其复杂的手势，朝天空一指，一道光芒从他手指处直奔天空，穿透云层，云层像粼粼水波般向四周散去，雷声却一直滚动不熄。

穆天语又朝外移了一步，笼子实在太重，他只好又加上左手，双手托着笼子底部，右腿一垫，将笼子顶到胸前。他堪堪抱好笼子，忽听一个流里流气、带着南方口音的男声说：“你拼什么命？难道是看上了应丫头？”

此刻已无瑕分心去管究竟是谁在说话，穆天语从咬紧的牙关里挤出：“既然是应小姐倾家荡产也要买的黄鼠狼，总不能让他们随便杀生……”

男声哼哼地笑了几声，穆天语忽然感到手里多了样冰凉凉、滑溜溜的东西，同时男声说道：“这个借给你，用完了还给我老人家。”

穆天语一低头，对上了笼子里黄鼠狼狡黠的视线。难道刚才说话的是黄鼠狼？笼子越来越重，他来不及细想，手指约略一抟那东西，登时感到一阵力量涌上手臂，别说笼子轻如鸿毛，就算让他一步登天都成。穆天语又往前迈了几步，每当笼子重得不堪忍受，就用手指抟一抟那东西。

他似乎听到了流里流气的笑声，似乎听到了应婉儿的呼声，他又什么都没听到，满心沉浸在自己的力量里，从那东西传来的力量源源不断，仿佛什么都能做得成，什么都不在话下。他已经不是为了搬动笼子而抟那东西，只是为了体会充盈的力量感。他堪堪走到集市门口，忽然听到了四面八方滚动的阵阵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