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十三重离恨天上,有一洞府名为赤瑕宫,乃灵枢天君府邸,常有金光红霓,瑞霭千重。
一日,遣香洞的警幻仙姑忽然造访,还带着一个角髻小童。及至门首通传,须臾走出两个仙使来,俱神清骨爽的打扮,见了警幻似惊讶了一刹,仍躬身请道:“失迎失迎。我家天君往通明殿去了,仙姑请随我等稍坐。”
二人才入内,便闻到一股荷香扑了脸来,身子犹如在云端里一般。又见殿内一片争光耀眼,警幻仙姑虽然修持有定力,可那童子毕竟年幼无知,不免东瞧西望的。
仙使倒了一杯香茗,献与警幻仙子,含蓄的问道:“仙姑少来,今日来访必有要紧事了。”
警幻啜上一口,觉得茶香扑鼻,齿颊留香,不禁点头称赏:“此茶比我洞中的‘千红一窟’也不遑多让了。”
说着,一边又携住小童的手向那仙吏道:“当年共工氏怒触不周山,女娲氏不忍生灵涂炭,炼五色石以补苍天,他就是那余下的石头。只因娲皇未用,在各处游逛闲玩,前日来到遣香洞,我知他与贵宫有些牵连,故发慈心,引他至此。”
这仙使笑而不语,定睛上下打量着小石童,那童子未尝见过世面,便吓的欲退不能,赶紧藏在警幻仙姑的身后。
正在此时,忽有一朵祥云远远的飘至,走下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宫内的仙吏忙上前迎接,连警幻仙姑亦在整衣肃容,小石童悄悄的探出头来,这一眼瞧去,顿时呆住了。
只见这青年丰姿胜玉,颜若舜华,身上着的白衫近乎融于九霄的云雾里,眉心正中却一点朱砂痣,可他的神色太过淡漠,显得有些高不可攀。
须知,仙界不比人间重皮相,无论正邪鬼神,只要愿意,随手即可换一张或秀气、或美艳的皮囊。即使如此,哪怕寻遍全天庭的男神女仙里,好像也找不出一张能与之匹敌的脸面来,更别提这青年天然一段清雅高华的风仪,小童子简直有点看痴了。
警幻仙姑一见灵枢天君,心里也咯噔一下,暗忖:“难怪都说他虽真元不昧,但鲜少有表情,比玉帝还端严几分,竟可惜了一副秀雅如兰的好相貌。”
天君历来是傲慢惯了,听完仙吏的耳语报知,随即匆匆瞥过两人一眼,刻板的问:“不知仙姬何事?”那眼神却仿佛在说,有事快奏,无事请早。
警幻仿佛浑然不察,上前揖礼笑向灵枢道:“禀上仙,这童子的真身本是一块顽石,与赤瑕宫又有些个渊源。小仙不敢擅专,特来请上仙行个方便,留他在此处修行。”说着,把小童推到了他跟前。
原来当年混沌初分、鸿蒙伊始,玉皇大帝曾在昆仑山上打坐,背靠一红色玉石,最终修成不坏金身。这玉石也借了玉皇大帝灵气,修得正果,玉帝敕封为赤瑕真人,掌管万石之事。
后有五百年前的神魔大战,赤瑕真人修为散尽,落于此地化为石胎原形,遂改称此地为赤瑕宫。又因赤瑕真人本是石仙之祖,所以警幻才说这石童“与赤瑕宫有渊源”。
尽管对警幻的说辞将信将疑,说起来却不算什么疑难。在偌大的天庭里,一年到头往各洞府走关系塞入的下界小仙实在不少,天君自然不放在心上。再者,赤瑕真人原是他的故人,照顾故人之后也入情理,便一口应承了留在宫内。
谁知,就为了这一个不上心,却让天君追悔了大半辈子,此乃后话也。
既然留在赤瑕宫,又不好总是“哎、哎”的称呼,天君随意赐了这童子一个名儿,唤作神瑛侍者,管些杂务。宫中除神瑛以外,还下设二司仙吏,一人料理一日三餐,一人收拾仙葩异卉,日夜伏侍,专司其职。
神瑛花了几天的功夫,将内外四处都探寻了一遍,左右曲砌宝槛,前后朱栏琼阙,色色簇新,般般精美,叫人观看不尽,赞赏不迭。
四处乱看之际,迎面撞见司空仙吏持帚,在一带篱笆上扫地,连忙施礼:“一清早的,仙使好生忙碌。不如我来替你扫一扫,且歇息一会。”说着,夺过司空的扫帚,自扫起了地上枯叶。
那司空仙吏知他来历,也笑问个好,因说:“你怎么来这儿了?听我一言:略逛逛就好,别往前再去了,天君不允闲杂人等踏入清池。”
神瑛对灵枢早有好奇,忙问怎么个原故。司空仙吏坐在大树浓叶下,解释道:“天君为人肃重,修性守道。因清池内有水芙含苞待放,天君在池畔择一处清静灵秀之地,常独自打坐研法,非玉帝传召,不喜他人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