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这一气,着实非同小可。
一日内不但写了信,连同仆役、船只和一应谢礼土仪都安置得当,并派遣行事最妥帖的嬷嬷跟去,叮嘱务必要把大小姐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等诸事皆休,他方才想起与那神秘道长的约定。
当下,也顾不得阴雨不绝,在傍晚前赶至灵雾山上,果然见年轻的道长在山巅伫立,好似足踏云岫,广袖舒卷,宛如谪仙。
林海一改先前的戒惧,对灵枢的态度尤为热切,高声道:“道长真乃神人!”
灵枢懒得多言,唯道:“看来林大人已收到了信,应该知道令爱的情况了。”
想起黛玉不免恻然,林海禁不住气愧道:“怪老夫一时不察,只当贾府还是昔年的诗礼之家,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说来惭愧,我本以为有外祖家教养,玉儿不至于得一个‘丧母长女失教’的名声,再者岳家千里迢迢来请,总不会苛待了女儿,谁料……”
灵枢心直,随即打断了他的自责:“大人能明白就好,贫道也不算误人。当务之急,还是先接回令爱,再想如何抚恤。”
雨声渐渐小了,踩在石道的落叶上,林海一阵心潮涌动,赞同之余亦有深深的忧虑。
见女儿过得不好,他身为人父自是难受,可话说回来,把玉儿接到身边以后,原先的问题依然存在。没有母亲教养的女孩儿,未来嫁娶上到底艰难些,他又没有续弦的心思,也怕找的后母对玉儿不好。
这事他之前还来不及细想,昨天被林福一提醒,不由蹙起了眉。
见他半晌不语,灵枢想了一想,大约猜出其意来:“大人是否担忧令爱回来后,仍要面对俗世重重的烦难?”
林海对他的神通颇为钦佩,于是坦诚的把隐忧一一道出,轻喟道:“不瞒道长,小女自小体弱多病,请了多少名医均不奏效。也有和尚来化她去出家,我和她娘亲到底舍不得,如今连外祖家这条路也不堪走,真不知该如何安排才好。”
此刻暮色将晚,山顶上起了大风,吹得枝叶凌乱,尘土纷扬。
林海只觉得狂风一阵阵灌入,耳朵里一时间嗡然作响,却见对面的道长不在意的一笑,突然凝视着他:“那不如就让令爱当贫道的弟子,随贫道学道习武,强身健体。”
乍然闻得提议,林海不喜反惊。且不说女儿家习武本就是离经叛道,一念及玉儿那弱柳扶风的模样,怎么都与舞刀弄枪的搭不上边。
灵枢也不催他,一个清沉的嗓音似随风而起,直抵林海的心头:“令爱虽拜入道门,却不用当女冠。清修一年若不见起色,贫道但凭大人处置。”
良久的静默,林海终是释然的一笑:“那就有劳道长了。”
收黛玉为徒是权宜之约,他在人间即使呆上三五年,在天庭不过就三五天的光阴,还有司命会替他遮掩,却能陪伴在小绛珠左右,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