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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夕(2/2)

“回父皇,见过。”

“如何?”

“……”

“……”见家常话题丝毫进行不下去,贺益成疲倦地挥了挥手,“罢了,你先下去吧,去陪陪你阿娘,今夜的中秋宫宴她定是不愿来的。”看着贺昆槿的低眉顺眼,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綏王也将在,你……控制着点。同为皇室宗族,你与他日后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父皇放心,儿臣不会胡来的。”

。。。

丝竹管乐,觥筹交错,映着那轮洁白圆月的,是宴席,是歌舞。佳节至,百官共庆,就连龙椅上那位也一改平日的威严,在脸上挂起了平和的笑意。贺昆槿坐于太子与景王之后的第三位,却好巧不巧的与同是亲王的綏王贺益泉面对着面。

不顾身子的抗议,低头喝着闷酒,她极力地逼迫着自己不去看对面那嘴角一痣的人影,可惜低着头,不等于看不见。

“三弟,莫要再喝了,你身上还有伤。”一只手将贺昆槿伸向酒盏的左手拦住。

“……大皇兄。”悻悻地收回手,倾了倾面前的酒杯,干干净净。撇开头,让那失落与伤感随着酒劲散去。

“往日那小小年纪,却总是一副苦大仇深样子的小矮子,八年不见,这一回来竟成了个酒鬼。可真是吓着二哥我了。”

“太子殿下,我已经不矮了。”苦笑了笑,五岁的自己冒充八岁的哥哥,又怎能不矮?

“瞧,我们光顾着自己乐呵,竟把这死里逃生归来的大功臣冀王殿下给撇在了一边儿。”一个刻入骨髓的声音,让贺昆槿几近耗尽全身力气才未将恨意摆上脸。“来,昆槿,让皇叔敬你一杯。”

入口的酒似乎苦到了胃里,却怎么也抵不过心头那对自己的百般憎恶。憎恶自己仇人在前却无能为力,只能耻辱地敬酒、赔笑、行礼。如若可以,她当真很是乐意作出与十一年前那大雪日如出一辙的决定。可惜,现今的她,已经连当初那任性与冲动的权利都已失去。

带着张随和的面具,微笑,喝酒;笑到僵硬,喝到麻木。这便是中秋佳节,这便是月圆之夜。而父亲与哥哥的与世长辞,也是在十一年前那样一个亮到刺眼的相似的夜。头重脚轻,肺腑疼,寻个借口离席,晕晕乎乎毫无目的地远去。

。。。

偌大的瑶笙宫没见着几个人影,甚是冷清。冯羽提着灯笼来到那异常安静的寝宫大门前,想了想今夜的特殊,隔着高墙瞧了瞧那并看不见的群臣共乐的地点,摇了摇头,带着伤感的步伐走远。一墙之隔,一念之差,切碎了多少美梦,挡住了多少思念。

一个常人瞧不见的光罩,将贵妃的寝殿笼罩。寝殿内,烛光摇曳;桌旁,一对母女。

“阿娘,吃些月饼罢。”扁平的月饼将那伸向母亲的手衬得更是嫩小。“阿娘年年如此,阿爹若是晓得了,也定不会开心的。”

“蓉儿,我说过,莫要在这宫中提你阿爹。”母亲苍白的嘴唇抿了抿,“在这儿,你的阿爹只有一个,便是皇椅上的那位。”

“阿娘放心,我早已将这寝宫用幻术隔离了。旁人哪怕是进来,看到的也只是我抱着阿娘睡觉而已。”又将小手中的月饼递了递。

拗不过小女儿的坚持,只得小口咬了个边儿。入口即化,可那本应是糖制的月饼,留在舌尖的却苦涩腥咸。

“哎,这都什么时辰了,也不见哥哥回来。”小嘴嘟了嘟。

“你哥哥她……”宫宴,綏王,青儿她……

红得泛黑的血渣,冰冷冰冷的女儿,煞白煞白的脸。十一年前自己迟去的那个雪夜,是秦笙夜夜的梦魇。

“阿娘?”蹭入母亲的怀中,眼里是满满的担忧。

“你哥哥她要回,也是回王府啊。”回过神,挤出一个凄惨的笑。

“……哦。”这么多年来,贺蓉已经明白,自己母亲的心中有着无数个深不见底的伤口。当伤口疼时,自己能够做的,只有陪在母亲一旁,安安静静,不去触碰,不去询问。

她很聪明,她很成熟,她所明白与知晓的,比母亲和哥哥认为的要多上很多。可是她却知道,明白归明白,知晓归知晓,自己的主动揭破,除了让母亲和哥哥伤上加伤,并不能做到其他的什么。自己作为唯一一个侥幸逃过一切灾难的女儿,所能做的,只有陪着母亲与哥哥,给予她们空间与时间去慢慢忘记,去让伤口缓缓愈合。

女儿再度往自己的怀里蹭了蹭,汲取着自己的温暖,可秦笙却明白,这是女儿无声的安慰。她真的很庆幸,庆幸即便失去了他,失去了所有,他还是为自己留下了两个贴心的女儿。靠着怀里的女儿,真的很是心安,很是心暖。

。。。

寂寥无人的山顶,竟有着那样突兀的一片竹林。从宫宴中寻了借口溜出的秦烁,亦或说,朝凌烁,就这么独自一人,拎着一瓶酒,孤孤单单地在这片竹林中晃悠着。酒后的步伐左摇右摆,左脚拌到一棵竹,踢得沙沙作响;右脚踏入一个洞,一阵踉跄。

“阿熠,十一年了,那萧笙和你那养子都还安好,大哥我也算是完成着你的遗愿。他们还好,只是不知,你和青儿在地下过得可好?”一瓶酒划着肆意的弧线,沁入泥土,“哼,今日见到那贺昆槿了,大哥我还是替你不甘啊。替那萧笙养儿子,还因那萧笙而死。可他们呢?她儿子今日还对着那綏王笑得欢着呢。朝凌熠,你说,你值吗?”

一屁股栽倒在地,提溜着空荡荡的酒瓶,喃喃自语,“当年就不当让你去拜那个剑仙为师,明明天赋卓越,却还放着好好的幻灵族少主不当……大哥愧疚啊,揣着个你既走了那将来族主之位便归我的心思,竟帮你瞒着阿爹让你去了。后来又……阿爹说的没错啊,我心不正,当不得那族主……”

哐啷,酒瓶落地。

“幻灵族,虚与实的纽带。若是我们能将虚,变成实,该多好?如此,一切便可回到从前。呵,你瞧,我果真是心术不正呢。”伸手遮住那刺眼的月光,也拦住了那即将溢出的泪,“也难怪,这么多年了,阿羽始终不愿再见上我一面。这样的我,又怎敢妄求她原谅呢?只是不知……她在宫中,可好?”

迷迷糊糊间,兄弟俩人幼时的贞贞幕幕都一一在眼前浮现。哥哥的平庸,弟弟的优秀,让哥哥从最初的为之骄傲,变成不屑,变成嫉妒,变成幽怨。或许是真的妒忌,或许只是单纯的施以援手;或许是真的束手无策,或许只是一念之间错了一步;但从最初的协助弟弟拜师起,到后来的疏忽,直至最后那月圆之夜的错误选择与迟去一步,中间的星星点点,都导致了最后的万事破灭。弟弟的离去,妻子的责怨,就似一根烙铁,狠狠地将哥哥的自责,刻入了哥哥的心尖。

啪!灵识的一阵动荡将秦烁从醉中惊醒,一个激灵跳起,警惕。只见四周的竹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不一会儿就变回了那光秃秃的山顶。

自己所设下的幻境,被击碎,被入侵。是谁?会有这样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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