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样?为什么就不能不要再为了自己……真的,真的已经再伤不起,受不起,更失去不起。可为什么啊,你们为什么还要继续?
“为什么要回来!”手中的书卷抛出,却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掌心。
“因为……不回来就见不到阿娘了啊……”轻轻坐下,将那极度自责的人儿,搂入怀中,“青儿真的真的好想阿娘……日日夜夜都想看阿娘舞剑,听阿娘讲故事,吃阿娘做的点心,穿阿娘缝的衣……”
捉住母亲的手指,一根根瞧了个仔细,“嗯,虽然点心长相丑了些,衣服针脚乱了点……但青儿真的好想好想阿娘啊……每日都盼着盼着,盼着结束,盼着回来的这一天,现在这一天好不容易来了,青儿又怎会将之放弃?”
“比起以后要因这宫墙与阿娘永别,青儿宁肯天天喝阿娘做的莲子羹……”用脑袋蹭了蹭母亲的颈肩,“今天是青儿十六岁的生辰呢,阿娘别生气好不?”
早已是泣不成声,“我做的莲子羹……就这么的,难以下咽?”
“能咽,能咽,就是渣多了点儿。”抬起完好的右手,将母亲眼角的泪,泻了又擦,擦了又泻,“瞧阿娘这哭得,都哭花了脸。竟不知阿娘何时变得比蓉儿还能哭了。”
反手捉住那脸旁的手,将女儿的身子轻轻挪开,慢慢地,细细地,瞧着女儿的脸;一毫毫,一寸寸,挪动着脸上那颤抖的指尖。八年不见,容貌、嗓音、身型都早已不同了从前。在那已然长开了的秀气脸庞上,格外珍贵地寻找着女儿那自己错过了的童年。
“阿娘莫瞧了,脸都要被阿娘瞧穿了。”低声笑了笑,却对上了母亲那满是心疼的眼,“……那阿娘还是瞧个够吧……以防万一,日后哪怕是在阿娘面前,青儿都得遮住这张脸了。”
“嗯?”心头一痛,手中一顿。
不忍地盯着母亲的眼,藏在袖中的左手一捏,母亲眼中看到的容貌顿时一变。
如此相似的眼神,如此相似的动作,举止之间,都是丈夫的影,心头钝钝,心头疼。
“你……学会了呢……”
“嗯……”知晓母亲陡然暗下的目光,是因为想起了爹爹,“阿爹……走之前……将两根灵羽都留给了我,其实……在去往焱之前,我就跟着阿爹留的诀,学了些,这才得以在临走有足够的灵力将阿爹的一根灵羽植给了妹妹。后来,在焱国,也断断续续地练了练,直到遇见了个师父,细致地教会了我关于灵族一切。”手指点了点额间,三个芒点一现。
瞧见那光点的颜色,眉尖一跳,“旁边两个是你自己的,那中间……”
“是从师父那儿习承的。阿爹的另一根,我已传给了他人……也算是……替阿爹完成了收徒的心愿。”牵住母亲放在膝上的手,揉了揉,捏了捏。
“每个灵族后裔都会有两根灵羽,它们与灵识相连,是灵力的本源。而普通人要想修习灵力,就需从灵族处习承,使其将一根灵羽植入他的体内。灵羽一但入体,将在受者体内永存,两者间也将永远有着剪不断的师徒羁绊。从我的灵羽属性两根皆为幻的情况来看,阿娘定不是灵族,可阿娘却有着寒属性的灵力,莫非……”
伸手弹了弹女儿的额角,“卖了这么大的关子,想问什么就直说。”
“阿娘的师父是灵族?寒灵族?阿娘与其说是师承剑术,更应说是师承灵术?”
“是也不是。师父的剑术在那风涌云起的乱国时代,也是无人能比,毕竟那与‘剑鬼’齐名的‘剑仙’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剑仙?剑仙!?那个创立剑宗的剑仙玉琼?”
“莫不成还有他人?剑仙剑鬼,江湖上也就此一对。当年相传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的人,也不在少数。”看见女儿神情怪异,“有何不妥?”
“神仙眷侣?阿娘还是莫开玩笑了。我与阿娘所说的师父,便是剑鬼朝境。师父他老人家整天......”尴尬地瘪了瘪脸,“师娘号灵斋先生,并不通武艺……定不是剑仙。不过,这辈分倒是真的乱了个出奇。”
“剑仙剑鬼本就是欢喜冤家,背地里互相骂骂,我们也早已见惯不怪。” 想想自己的师父,便知晓了女儿在尴尬着些什么,“你又是怎么成了剑鬼的徒弟?”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就是他碰巧……救了我,”偷瞄了瞄母亲的神情,“就以此要挟我拜他为师,隔三差五溜进我的……府邸,估摸着怎样才能让我早日出师,接手玉琼师姑……师祖……扔给他的,名唤‘剑宗’的烫手山芋。”
突然意识到话题被扯得过远,“言归正传,阿娘既是师承寒灵族,那阿娘可曾听说过‘雪茗谷’?”
“怎么?”剑仙,剑鬼,剑宗,幻灵族,寒灵族,雪茗谷。真实无巧不成书。
“嗯……”琢磨着如何措词,并未注意到母亲脸上有什么一闪而过,“那日……我便是被一个自称雪茗谷少主的女子所救。她……似乎有着寒属灵力。”
“哦?”当真是无巧不成书,“悬壶济世,雪茗谷。具体的我不大清楚,但印象中,师父的丈夫便是当年的雪茗谷谷主,当初师父突然隐退江湖,似乎也是为了雪谷主。至于少主……”想到了某个与自身性格截然不同的冰雪脸庞,嘴角抽了抽,“师父和谷主育有一独女,年龄与我相差无几。”
年龄与母亲相差无几,可能是她么?
“也并不乏雪谷主已传位于其独女雪琴的可能。”那少主就是雪琴那家伙的女儿,等等,印象中,当年雪琴是嫁给了……这……该说缘,还是孽?“说到这儿,就让阿娘我突然想起,陛下的赐婚,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
“我……对不起她。”愉快的气氛一扫而净,贺昆槿深深地垂下了头。
有些懊恼自己什么不提偏偏提到女儿目前所面临的最大困境,想了想那孩子的母亲,叹了口气,“莫要担心,走一步看一步,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摸了摸女儿的头。
“但愿。”不会更糟。
“青儿,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无论什么,都还有着阿娘。”语重心长。只愿女儿能稍稍歇下身上的巨担,有一些豆蔻年华少女的活力与清纯。
点了点头。耳朵竖起,捕捉到那咚咚的轻响。节奏分明,是卫康的暗语。与母亲对视,传达着无言的信息。
变了语气,提了声音,“时候也不早了,阿槿还是先回去罢。莫要担心,母妃的身子早已无碍。”眨了眨眼。
“……”明知外面有自己的人,再不济,也有着幻术的接济,还在这儿故意编排自己。
揪了揪女儿的耳朵。
无奈地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恢复那男子的声音,“儿臣告退。”将母亲往怀里搂了搂,这才三步一回头地向门外走去。
看着女儿远去的身影,笑容渐渐从脸上褪去。严肃而冷峻的表情,里面是说不清的坚定。
青儿,阿娘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
八年了,是时候该见见雪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在侍卫脑袋上噗噗的鸟不是某个姓贺的人干的,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