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目送楼上那两父子骑着单车走远了。

一个暑假过去了，他们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他家却只剩下了他一个。

周淮沿着路边慢慢走，天越来越暗了，他的眼睛从上次伤到之后就没那么好了，不过在黑暗中行走对他并没任何阻碍。

这个点高田芳不在家，周淮回去也没饭吃，他爸走了，他妈的心也跟着走了，家里就剩他一个活在现实里。

乌镇的坝上有片建筑工地，听说要建别墅区，专门给那些有钱人养老的地方，周淮暑假溜进去好几回，那里晚上有人守着，不过小心着点别太贪心还是可以捡点铁皮铁钉出来卖。

周淮蹲在墙角，从口袋里摸出他从家里拿的烂布条慢慢地缠在手指上，一开始没经验总是划破手指，伤口发炎了又痛又痒，后来伤口多了知道痛了也就学会动脑子了。

镇上盯着这块的人不少，不过碍于那群人高马大的巡逻队，有也只敢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拣几个瓶子。

当然，也有胆大的，比如周淮，又比如前面那几个专门来踩点的小流氓。

周淮看了一会儿，又慢慢缩回了墙角，他认识后面跟着的那人，镇上有名的张癞子。

白天的时候他几次看见张癞子跑去打听巡逻队的事情，不过不是为了踩点，而是为了加入巡逻队。

等那几个猫着腰溜进去了，周淮在原地站了会儿就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高田芳已经回来了，做了新发型，买了新衣服，她看起来心情很好。

甚至，她还给了他明天的吃饭钱。

周淮听她哼着歌儿在客厅里跟人打电话，她戴了新耳环，说话的语调都是软腻带甜的。

周淮去厨房煮了把粉条，什么都没放就放了盐，一锅的粉条都被吃光了，他就去靠近阳台的书桌写作业。

楼上在看电视，周淮听到电视里不高兴和没头脑说话。

没头脑说，有一天我要工程师，建很高很高的楼。

不高兴说，我要当演员。

没头脑说，那我邀请你参加我的开幕式做表演嘉宾。

不高兴说，那我来表演武松打虎。

没头脑说，好好好，明天你就来。

不高兴说，我来了，电梯呢？

没头脑说，没事，我带了干粮，我们爬吧。

然后他们爬呀爬，看电视的小孩哈哈哈。

周淮也笑。

小孩跟他爹撒娇，说想喝橘子汽水。

又说明天还想吃炸酱肉丝面，细细碎碎的声音后来就低了下去。

周淮摸了摸瘪瘪的口袋，慢慢收平了嘴角。

等楼上的灯熄了，高田芳挂掉电话换了身裙子出门。

周淮站在窗台上看着人被一辆小轿车接走了，隔壁栋楼有人探出脑袋来窃窃私语，他站了一会儿，啪地关上窗户。

许懿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跟他八卦这事儿。

黄彬最近总爱找他玩，闲着没事儿一块吃吃零食抄抄作业啥的。黄彬天性好奇心重，他不像别的小孩容易被吃的玩的引走心神，反而天生就爱往人多的地方钻。

有人就有是非。小胖子能打听到这些也亏得那些大人说话荤素不忌，又觉得黄彬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天天好吃好玩的懂什么呀……很多小细节就是这么被透露出去的。

小孩子嘛自然童真无邪，也正是因此，他们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根本就不懂得掩饰和隐瞒。

就像你带这小孩一起吃了雪糕，你告诉他，回家别跟你妈说，你说好。

然后你妈问你，是不是吃雪糕了。

你摇头说没有。

那么你妈又问了，你今天吃什么好吃的了？

小孩笑嘻嘻，我吃了雪糕，妈妈。

得，一顿打少不了。

小胖子天生人缘好，大家一块玩的时候往往就会顺口聊起身边事儿，越是平时大人不让说的就越让人有一吐而快的痛快感，或许这件事本身并没多少含金量，但在某个时候，这些看似不相干的小细节连系在一起却能碰撞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黄彬说着好玩，就是随口八卦一下。说起高田芳那对象，小眼睛环视了一圈四周，压低声故作神秘道，这人啊，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