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到达林城国际机场……”

方亦泽摸索着摘下眼罩，揉了揉太阳穴。

“真的是抱歉，”旁边的女人道，“孩子那会儿吵到您了。”

窝在女人怀里的小孩刚醒，顶着头乱糟糟的呆毛，迷糊地看着两人。

“没关系，”方亦泽温和地笑了笑，“小孩调皮很正常。”

女人被方亦泽的笑闪得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对怀里的小孩道：“跟叔……哥哥说对不起。”

小孩直直盯着方亦泽看了一会儿，奶声奶气地说：“哥哥真好看，像大明星。”

两个人都笑起来，女人还要说话，方亦泽已经起身，把包从行李架拿了出来。

方亦泽今年二十八岁，科班毕业，出道八年一直不温不火，跟圈里大部分演员一样，有剧拍有钱赚。但当演员的，没人不想拍几部大热的优秀作品、有几个属于自己的代表角色、走在路上被人认出来“你就是演那个谁的谁谁”。方亦泽曾经也想过，午夜梦回的时候梦到自己碰到好团队，酣畅淋漓地享受表演，拍的作品获奖，自己拿了影帝。

但娱乐圈就是这样，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出头的就那么几个。如今跟他同期的演员能出头的早在前两年就冒了头，比自己年龄小七八岁的后起之秀也已经混成了当红流量。要真意难平起来，恐怕心塞到当场去世。

上个月他大学室友行舟抑郁自杀。参加完好友葬礼后，方亦泽又被告知之前试镜好多次的角色临时换成别人。没有通告的他突然空出半年的档期，回家跟家人待了几天。爸妈认真劝他退圈结婚生子。

放到以前，方亦泽想也不想都要继续坚持自己的演员梦。但这次，他居然也动了仔细考虑考虑的想法。

他下了飞机，取了行李，打开手机。微信消息一个接一个跳出来：孙姐说她陪应一鸣去欧洲拍戏了让他好好考虑要不要续约，他爸让他最近静下心认真想想将来，姚思梁讲自己拍的那部小成本戏刚杀青，发了几张杀青照过来。

方亦泽挑着几个回复了，又打开微博。首页热门第一条是营销号发的一组男明星侧颜投票，评论几乎全被肖郁粉丝占领。

方亦泽随手点开那张肖郁的照片。

照片上的肖郁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鼻子高挺，双目生辉，眼神冷冷的。不可否认的是，即便是在帅哥美女遍地走的娱乐圈，肖郁的长相也算得上出众。方亦泽最早注意到肖郁，也是因为他的长相，原因却不尽相同：肖郁跟已经退圈的南城长得有些相似，南城唯一演过的一部同志电影是方亦泽的性启蒙。

“宛宛类卿”罢了。

方亦泽往前走了几步，胃忽然一抽一抽的疼。

昨晚跟家人聊到太晚，早上又赶飞机没吃早饭，老毛病又犯了。

在卫生间吐到吐不出来，他感觉稍微好了点儿。又吃了随身携带的胃药，他拧开门把手，手搭在上面，有些虚脱地长喘了几口气。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男声。

“操。还没到接机口就有傻逼堵。”

方亦泽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透过门缝，他看到一双长腿随意交叠着靠在洗漱台旁边，背对着他。

这时又有人跟在后面进来了，在卫生间环视了一圈，小声说道：“刚刚要不是我拉你，你是不是打算摘了口罩直接当面骂啊？”

先进来的那位接着又低声咒骂了一句。

方亦泽认出后面跟进来的是圈内著名经纪人赵凯。果不其然，长腿的主人转过头，方亦泽看到了他刚刚才在手机上看到的那张脸。

此时肖郁脸上透着不耐烦和冷峻，皱着眉头踢了一脚洗漱台。

方亦泽收回准备推门出去的手，不得已当起了偷听者。

赵凯温声道：“咱们跟s家合作的大使马上要官宣了，你今天全身当季款，机场照路透出去算是跟品牌方示好嘛，再说了粉丝好久没见你，有的等接机等了好几个小时了。”

“等他妈。”

“……粉丝也是为了见你，出去千万别黑脸，来口罩戴上，下次绝对走vip。多少人花钱请人接机呢，别气别气。”

肖郁低头没说话，赵凯拉着他的胳膊往门外走去。这时肖郁忽然转过头，往方亦泽所在的隔间望过来。他的眼睛像两条没有尽头的漆黑甬道，扬着头冷冷地从眼皮底下扫了一眼。也不知道看没看见方亦泽，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转过身走了。

等确定那两个人走远了，方亦泽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他没想到雷厉风行的金牌经纪人赵凯，跑到肖郁工作室，居然当起了熄火的老妈子；而人前冷漠少言的当红小生，居然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