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玉需要我的诚意,所以我不会伤你,所那便劳烦四殿下在此地休憩一段时间了。只要等到五皇子之事顺利了结,便会放你出去。”
在空荡的地牢里,谢玄极轻极淡的声音都显得掷地有声。
充耳不闻的步蒹葭盘腿端坐在一片狼藉的牢房里,闭目养神,哪怕事实上他的丹田内空空如也,干涸如沙漠。
“四殿下的修为只是暂时被封,不过不用担心,会有人定时送来饭菜与伤药。”谢玄毫不在意他的失礼,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轻拍了两下手掌,立时背后出现了一个清冷的身影,白衣胜雪,秀姿出尘,“对了,这也是昆玉的意思。”
哪怕灵力全失,步蒹葭也立刻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蓦然睁开了眼,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明显的裂缝,原本在黑夜中缩小的瞳仁更是缩到了极致,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尊?”
男子依言走到了他身边,像以往那般木讷地坐在一边。步蒹葭忙迎上去,紧紧地握着他冰冷的双手:“师尊我没事,你冷吗?”他下意识地向输送些灵力,然而一运功,一股剧痛瞬间席卷了五经八脉,差点忍不住痛呼出声。他只好压下痛楚,用力搓了搓道人的手,然而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谢玄望着他们师徒情深的模样,只觉刺眼又惆怅,因而带着几分恶意地开口:“他已然死去许久,四殿下又何必执着?”
双肩猛地一颤,步蒹葭最怕听到的便是“死”这个字,只觉一股戾气自心底升起,清冷的面孔上有种野兽被逼到绝境的凶狠:“闭嘴!我师尊没死!”
“他现在这副样子与走尸无益,你说他没死?”谢玄扣上了牢门,落下一声轻叹,幽幽不绝如缕,“也罢,反正昆玉说他时日无多,反正对你也没什么分别了。”
“师尊对不起,是徒儿没用,让你在这么阴暗的地牢里陪我。”身旁无人之时,步蒹葭摩挲着步戏掌中脉络分明的掌纹,脸上呈现出了一缕难得的讨好之意,恰似做错事情要挨训的赧然少年,“师尊,你别生气,等再过几日,我出去之后一定好好修炼。”
被关了几日,谢玄给的食物步蒹葭不敢用,硬是撑着一口气,现下师尊回来了,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师尊,还记得吗?”
“刚懂事的时候,门派的同龄弟子手执纸风车在山门上下跑来跑去,唯独我一人拿着红雪三千在与谁同坐轩练剑。”
那时山上的枫叶开得正茂盛,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他知道自己与其他人不一样,只是沉默寡言地埋头练剑。因此听到弟子们的嬉闹奔跑声,他只能趴在与谁同坐轩的窗口,隔着一层又一层茂盛的蒹葭丛,想象着他们的脸上会有如何恣意开怀的笑容。
步戏曾经问过他是不是喜欢那些人间的小玩意,他迟疑了一瞬还是摇了摇头。他师尊是派中最出色的剑修,而他是他师尊唯一的徒弟,没必要为这些无关紧要的零零碎碎浪费精力。
那日早课回来,他想去屋内换一身衣服,一进门,却见到屋子的天花板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纸风车。微风拂过,所有风车不约而同的转了起来,转得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下来。
“还是喜欢的吧,为师真是难过,葭儿懂事以后再不与我说心里话了。”
眼见步蒹葭不掩面上欣喜,愣愣地点了点头,步戏将背上的红雪三千丢给他,眼角透出一缕得逞的狡黠:“现在能专心练剑了吧?”
失去了灵力护体,步蒹葭有些精神不济,他一下一下抚着身旁道人冰冷的五指,脸上有些黯然:“师尊,你希望我回来继承属于自己的一份责任,可是你不在了,他们与我又有何干?”
多日滴米未进,他实在是太虚弱,也根本得不到回应,一垂首便晕了过去,或许是错觉,朦胧中他似乎听到师尊唤了他一声“葭儿”。
没过多久,夕照从御医那里得知了长河已经清醒的的讯息,百忙之中赶来大牢看望他,入口处毫不意外地遇到了同样闻讯而来的弱水。她那双眸子依旧黑黝黝的,只是失去了以往的光芒,仿佛蒙尘的明珠,一眼望去不由心中一悸。
四周灯影幢幢,一片寂静,呼出的气都在空中化为了一团的白气,夕照跺了跺脚,地上埋着不少枯枝败叶,发出一声声闷响。一旁的杜如晦见状,十分贴心地将手中的白虎皮大氅抖了几下,披到他肩上。
“如晦,你要是也冷的话,可以先回去。”夕照一手揪着大氅,另一手摆了摆,“天寒地冻的,不用陪我在这里等弱水。”
杜如晦面色一怔,带着几分试探的口吻望向他:“殿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目光闪烁了几下,夕照避开他直白的视线,扭过头:“我昨天梦到三哥了,他——拜托我好好照顾你。”
明明也没有过多久,但是杜如晦发觉自己已经能够平静地与他人提起重弦的死了。他声音极轻,眸底中有种夜风般的缥缈无常:“真奇怪,梦里多少人来来去去,却唯独不见他入我的梦……”
“我已经出来了,你们不用再等了。”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女子淡然若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