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明心仍窝在门前，百无聊赖的望着厅堂的方向。那里灯火也已经熄了，远远望去，仿佛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但明心知道那座小小的庙宇之中，佛前殿堂之下，已经挤满了修罗恶鬼。只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它们就会争先恐后的伸出头来，将所有人都拆吞入腹。

他叹了口气，复又望向寺院大门的方向。世道乱了，就连佛门清净之地都不安全了。

今天的夜色沉如水。

他是在守夜，却也是在等人。

等一个本不该回来的人。

“咚——”

这时，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像是打破寂静水面的石子，从门外传来。

小和尚唬了一跳，跑到门边，却没有急着开门，而是矮着身子悄悄地从门缝中往外望去。

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两个人影正伏倒在台阶上。银色的月光在他们周围的地面上跳跃着，流水般一寸一寸地延伸开去。黑暗从更远处仿佛剧毒的蟒蛇层层围压过来。

他们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已经失去了呼吸，沉入了睡眠。

“嘎吱”一声，小和尚小心又谨慎地将大门打开了个细缝。

似乎被开门声惊醒，刚才还一动不动的两个人中，其中一个踉踉跄跄的抬起头，顶着满脸血污，急急喊道“快！帮我把她抬进屋里去！”

“普智师叔！”

声音沙哑，明心却还是一下子认出了来人正是普渡寺新上任的主持——普智大师，一时间又惊又喜。他满肚子的疑问来不及问出口就急忙冲上前，扶住了普智摇摇欲坠的身体。

一股难掩的酸臭味顿时扑面而来。是那种夹杂着臭鸡蛋、污血、粪便的剧烈恶臭。

刚才还没发现，现在离得近了，明心才注意到普智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僧袍的下摆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左边的袖口也已经撕碎成了几块布条，昙花似地缠在手上，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有鲜血不断地渗出来。他的脸上、身上糊着许多的血痕、泥污，一勾一道，几乎快要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若不是小和尚和他极为熟悉，都要不敢相认了。

“别管我，快救她。”普智疲惫地伸手拂开小和尚伸过来搀扶的手，转向斜靠在他身上的另一个人影，说道，“她伤的很重。”

那是一个明心从未见过的人。

他几乎无法确定那是个人，她几乎已经不成人形，一双手被人折断了背在身后，头发焦黄了一大片，可能是因为经历了某种火刑。脸上一层层脏兮兮的血污让人分辨不出她原本的模样。只有微微吐出的在月光下显行的轻浅呼吸让人知道她还活着。

更别说她身上还有那许多看不见的暗伤。

明心倒吸了口冷气：“师叔，她是谁？怎么会……”

怎么会伤成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明心实在不敢想象，到底是怎样凶狠手辣的人，才会这样对待一个女子。

“褚红英。”普智沉声道。

明心打了个哆嗦。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似乎有看不见的鬼灵漂浮在身后，朝着他的衣领里悄悄的吹了股冷风，寒彻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