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城人民医院的icu里有六个病房,病房之间都用整块的玻璃墙隔开,每个病房里有四张床,床边的桌子上放着电脑和打印机,是护士打药和单据的地方。朱大喜被安排在最外面靠门的位置,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气管被切开了,床的另一边放着呼吸机。
白泽来的时候他正大声喊叫着踹床,整个病床都给踹成了斜着的。
“朱大喜,你别闹了!!”他的管床医生楚寒气冲冲的把朱大喜窜出床沿的腿塞回去,顺手拿了条纱布把它们绑在了床帮上,“大家好不容易才把你抢救过来,你家属都在外面盼着你出去呢,你要好好配合我们治疗才行。”又把绑住他双手的绷带紧了紧说:“我知道身上插了管子不好受,再忍忍吧,别乱拔了,你会没命的。哎!我的小姐姐,别站着看了,赶紧给他包一下,等会重新扎一针吧。”他摁着朱大喜对床尾站着的护士说着。朱大喜刚才连踹带喊带挣扎的,把脚上扎的动脉针挣脱了,血喷了一地,护士被他闹得手足无措。听到楚寒的话,她才恍然大悟般,赶紧给他包扎,包的时候简直就像杀猪一样,朱大喜大声嚎叫,脸涨的通红。
楚寒一只手摁着他,另一只手捂着耳朵呲牙咧嘴的把头别过去,这才注意到了一直站在门口的白泽。
“白主任,你来啦,你这个朱大喜,自从醒了以后就开始这么闹,还拔胃管、拔液,反正能拔的他都扒拉了一遍,最后给把手绑上了还不行,这就又开始踹床了,都病成这样了还这么劲大,我的老天爷呀,我都快弄不住他了。”楚寒也是刚刚转正的实习生,他长的胖胖的,烫了一头小卷发,戴着副黑框圆边眼镜,说起话来总是唠叨个不停,还老爱用手比划,就像个说书先生。
白泽礼貌的冲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拉上口罩走到朱大喜的床前,看了看仪器上的各项数据,俯下身,小心的握住他的手,大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的搓着,轻声说:“别怕,一会就好了。”
就这样轻轻安慰着,像有种神奇的力量,渐渐的,朱大喜竟然安静了下来。
朱大喜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声,他通红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泪。白泽说:“很难受吧?我帮你把手解开,你想说什么写在纸上好吗?”
他看了看楚寒征求意见,楚寒却飞快的按住他的手,摇头说:“哎哟喂,宝宝,你可千万别解开呀,他现在情绪太激动了,下午张主任来会诊,说是躁郁症。他动不动就拔管子,我们离近了他就抓人,差点把护士的胳膊抓破了呢…这可不得了,最好还是等他稳定一些再说吧。”
“哦,好的。”
白泽同情的看着病床上的朱大喜,他又瘦又黄,盖在身上的单子早就团在了床边的小角落里,被捆绑手脚,赤。身躺在病床上,生。殖。器上有许多红疹,有的已经溃烂流出黄色的脓液,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羊,任人摆布又毫无尊严,他才平静了了一会不知为何就又剧烈的挣扎起来,血压心率也跟着飙高,检测仪嘀嘀嘀报起了警,他的眼珠几乎要瞪出来,鼻翼扇动着,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四肢被束缚着,只有身子在疯狂的扭动。楚寒只好又喊护士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
楚寒说:“哎,白主任,你说这人贱不贱呀,据说朱大喜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早就抛妻弃子好多年了,天天跟小姐混,这前两天喝大酒喝吐血了,一屋子人全跑光了没一个敢管的,最后还是饭馆老板通知的他老婆,你说哎他都得这病了,他老婆竟然还说管他管到底,不管花多少钱都治,这不,在外面守了一天,刚走。”他摇了摇头又说:“要是我,早就让他自生自灭去了,都是自个作的你说是不是?”
“昂。”
“你说是该说她痴情呢还是说她傻?”
“这,这机子加点液体,这么干烧容易出问题。”白泽指了指呼吸机说。
他性格腼腆,很喜欢听这位小医生滔滔不绝的讲话,那样子生动又有趣。可是他突然问到自己的看法的时候,白泽却有点反应慢半拍,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话,这时他注意到呼吸机烧干了,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才冒出这么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说完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楚寒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喊护士加了液体就接着说:“据说这朱大喜以前在法院当官呢,退休了闲不住就当了代驾司机,这身份地位转变的也太快了,估计是心理不平衡才得了躁郁症,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钱,就今天一天就下去了六万,照这样下去两天就烧进去一辆车呀。”
白泽无奈的笑笑,惊叹于这帮九零后如此深厚的八卦功底,以及丰富的想象力,这才住院一天,就把人家老底都扒出来了,都能写本书了…
可是,听到的就都是真的吗?
看着护士打出的长长的单据条,朱大喜已经欠了两万多的费用,想起在外面守着的朱大喜满眼通红的儿子,白泽神情悲悯。
“白主任?白主任?”楚寒伸手在白泽面前晃了晃,:“怎么不说话呀,你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哭了呢。”
白泽抱歉的抿了抿嘴,说:“你说的太精彩,我都插不上话了。”
“这算什么~我们科个个都是中华八卦小能手,没有我们扒不出的料,怎么样白主任?想知道谁的八卦,小弟我保准能给你讲个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
“哦…”
“说吧,不要害羞啦,您这么帅还单身,是不是暗恋我们医院哪个大龄女青年呀?放心我给你保密,哎,包打听!不满意不要钱!!”楚寒猥琐的笑着盯着他。
白泽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立起来了,“打听什么?”
“随便,身高、体重、三围、爱好~啥都行!”楚寒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
“呵~这…”
“没关系白主任,可以但不仅限于这些,你懂的…”楚寒眉飞色舞,可能忘记了自己是一名icu的医生。
“那…那你…你说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啊?”
“(●—●)”白泽认真的看着他。
“白主任,这!你这个问题可有点调皮了昂。”
“对不起,我好像不太擅长这些…”
“没关系,我逗你玩的~看把你臊的。”
“好了,你们工作认真点,我先走了。”白泽拍了拍楚寒的肩膀,低头笑着出了门。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来icu听楚寒胡说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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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白泽难得睡了个好觉。
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坐着个人,此人背对着他,头发抓的像鸟窝一样,蓝色的西装皱皱巴巴的,背上还有俩显眼的大黑脚印。
“锦枫?”
“是我…”声音听起来丧丧的。
“哎?怎么提前出来了?”
“我打架了。”
“打…打架了!跟谁打的?没伤着吧?”白泽心想:这败家玩意儿该不会是跟狱警打架吧…说着一着急,就把唐锦枫的身子板过来。
唐锦枫的眼镜不见了,眼框乌青,嘴角紫红,左脸上有两道鲜红的抓痕,西服扣子不见了,白衬衫的口子开到了第四个,露出满是淤青的前胸,裤腿上也有一个大大的脚印,简直是狼狈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