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阮清熟读百家家谱还真猜不到此人的身份。不是他不看好尤肃那个蠢货,实在是尤肃没胆量也没道理为了那一箭之仇便不要命的对他下手。唯一的可能便是那蠢货受人唆使,自以为不会败露尤家的行迹,才会生出这般包天的狗胆。
除了对定王爷恨之入骨的蒋家还能有谁?
苏辄在阵前斩杀的一员副将,蒋明洲,是蒋家大房的嫡子,而大房之下除了蒋明洲,剩下的几个都是庶出,最大的也不过十岁。眼前的人少说也有十八九岁的年纪,便是蒋家二房的长子蒋良生无疑。
阮清眼见着那人身子微微一僵,便知自己所料没错,思绪飞快的转动间,竟是有些欣喜,继而又道,“据我所知,自蒋明洲阵前身亡后,蒋家的继承权并没有移交二房,反而不惜将仅十岁大的庶子过继到大房正室之下,准备由那十岁的小儿继承。说到底,仗着大房正室乃是尤家女儿的关系,好事全轮不到你们二房头上,倒是这种腌臜糟污之事却要由你们二房经手。敢问蒋公子何等胸襟才会甘于这等屈辱?”
蒋良生被戳破身份,倒也不见惊慌,轻笑了一声,道,“那又如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想必殿下比谁都明白,作为蒋家人,能保得蒋家繁荣昌盛乃是分内之事。”
阮清不以为意的摇头:“你既然能够坐在这里,便该懂得一个坦诚。索性我也不与你绕弯子,直说了罢。正如蒋公子所言,保得蒋家繁荣昌盛自是理所应当,可若是能够继承整个蒋家大业,将这份繁荣绑在自己身上,又何必拱手为他人做嫁衣,甘于屈居人下?大房已然失了嫡子,便该将机会让给二房,却只因大房正室是尤家的女儿便要强占了这个位子,蒋公子当真毫无怨尤?那么蒋公子明明可以在我被带上山寨之后功成身退,为何偏偏留了下来?只是为了照应我的饮食,担心我会饿死坏事不成?”
蒋良生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抬手将脸上的猪八戒面具揭下,清俊的面容因放肆大笑,而给人明净舒朗的错觉。
阮清说的没错,他确实心有不甘,分明可以在成事之后全然扔给黑风寨去兜烂摊子,不论结果如何,能否重伤苏辄替蒋家出一口恶气,都不会牵连到蒋家头上。
就在动手绑架阮清的时候,尤肃正在茶楼上与李恪大打出手,纵然有人会怀疑到尤肃头上也找不到把柄。而尤肃也确实不知内情,全然被利用做了那障人眼目的迷雾弹罢了,便是给他十大酷刑轮番上,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
计划如此周密,万无一失,他却故意留下,便是另有计较。而他这点心思竟然也没能瞒过对面这个看似清澈稚嫩的少年,倒是令他不由震惊。
蒋良生强自镇定的笑睇着少年,道:“听殿下所言,真是令在下刷新了眼界。以前在下对殿下大名也偶有听闻,却从未想过殿下竟是这般机敏过人,今日一见方知自己浅薄了,实在佩服!果然不愧是定王一手教导长大,风采竟是不输老谋深算的定王!”
阮清羞涩谦逊的抿嘴一笑:“蒋公子过誉了。那么,现下蒋公子可愿意坦诚以待了?”
蒋良生淡笑:“殿下确实有过人之处,可仅是这般却也不值得在下心服动摇。反而殿下应该担心,原本尚有一线生机,然知悉了这些之后还能否活着回去才是正经。”
阮清不见半点慌乱,不以为意道:“若是一个蒋家不够,那么再加上一个尤家呢?”
蒋良生霍然一震,抬眼直直的盯住阮清。片刻后忽然冷笑一声,俯身贴近阮清,冷冷道:“苏辄阴险狂妄,其心可诛,有他一日在,我纵是再谨小慎微做小伏低也难有出头之日!单凭你一言就想我放过他绝无可能!他现在应该已经收到勒索信,不多久就会只身前来受死,我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你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不如省省力气,说不定在苏辄毙命之前还能再见上一面,互相慰藉一番!”
阮清眨了眨眼,默然垂下头,拿起了之前放在桌上的筷子。饭菜十分简单粗糙,只有一盘烂炖的萝卜五花肉,和两个馒头。他却坦然的夹了一块浮在汤水里的萝卜,慢慢的吃了起来,竟是丝毫不挑,胃口大好的模样。
蒋良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起身便大步走出了门外。
刚刚拉开门,便正迎上欲推门而入的山寨头子王二霸。王二霸看到蒋良生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张开大口笑道:“原来先生在这里,我还以为先生早就下山去了。”又探头朝屋里看了看,见屋内的少年正低着头乖乖的吃饭,一脸的惶恐小心,便随着蒋良生转身走了回去,响声道:“先生果然没有骗我,苏辄那厮竟然真的带着赎金出了城!现下正在城外的驿站住下,只待明日按照约定独自上山,管叫他有去无回!”
蒋良生淡淡笑道:“那在下便在这里先预祝大当家旗开得胜,势必取了苏贼的首级以慰令兄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