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城边的一座小院中, 梅寄正在堂屋里摆弄蛊虫,祁云跨进来, 将一封信递给他:“师父, 第三封了。你要不要看一眼?”
“行吧。”梅寄头也不抬,举起手。
祁云将那信放在他手上, 他展开后用手指捻了药粉轻轻抚过,纸条上才显示出了原本的内容。
看完之后他冷笑一声:“这方钦也是,真把我当他手下了。”
祁云觑着他脸色,问:“师父, 咱们这一回来,是不是就是因为他?他是要那火蒲草么?”
梅寄点头:“贪心不足,硬生生将自己的功力提升了那样多, 还想着要更多。”
“那师父你真要替他制药么?”祁云惊讶。
梅寄勾起嘴角:“我如今替他办事, 自然是要替他制药。”
“可是师父,”祁云着急,“你不是说过这草是救寻大哥的关键么?给了方钦那寻大哥怎么办?”
梅寄瞧他半天,低头看着手边的药钵,手肘放在桌上支起下巴, 一手去拨弄那黑黢黢的蛊虫,笑道:“这二者又不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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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桥与守言掉入湖中的第二日, 明秋月果然找了人去湖中打捞, 可惜八百里洞庭却不是说说而已, 人与妖刀皆未找到。
如此又耽误了几天, 仍旧是一无所获。
这几天之中, 卫青城分别替寻洛与明秋月开了药方。明秋月正值盛年,内力又不错,伤倒是好得极快。
至于寻洛的毒,卫青城虽是束手无策,但也根据他胸闷心痛的症状开了些缓解的药。
一晃已是腊月下旬,近了年关,岳阳城愈发热闹起来,三人中也无人关心聚在此处的江湖中人知不知那妖刀已沉了湖。
离开时都未曾回头望过一眼。
明秋月还是惦记着金陵,因而没两天便与二人道了别,他虽明白寻洛身份没那么简单,却也未多作打听,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在意。
寻洛对他的理解怀了感激,因受他之恩,便道若有需要随时开口。
然而他却明白自己是活不了多久的,这恩怕是难报,便心觉自己有些无耻。
明秋月这一去,路上只剩寻洛与卫青城,寻洛便知晓了,这段时日卫青城一直在金陵,关注着方钦的动向。
一切还算正常,方钦与吴水烟夫妻和睦,将武林中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此时宋桥已死,武林中人还都不知,那与药王谷谷主一起的通缉令,便还未撤下来。
接到庄九遥的传书,卫青城立马赶来了洞庭,根据他所言找到了那山洞,却未曾想会在此见到寻洛。
他因而问到寻洛是因何到了此处的,寻洛隐去了天晴的消息,表示自己本漫无目的,在路上遇见明秋月,误打误撞被他救了,因而结了个伴。
卫青城也不知信还是不信,就这么一起行着,朝药王谷走。
寻洛心忖着,自己这一趟约莫是去道别的,能死在药王谷,那也挺好。
离别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他又一回难以自控地想起这个问题,若离别是无意义的,那再见是不是同样没有意义?
他难道不该将那些未交托的东西拜托给卫青城,而后死在自己的江湖么?
转眼已是除夕,这二人仍旧行在路上,许是奔波惯了的缘故,年关异乡的失落感并不浓,但毕竟是一年将尽,时光荏苒的感慨却是古往今来之人皆逃不过的。
因而这一日便也行得慢了些。
日暮之后到了个小镇,街边的店皆闭门过年了,好容易才找到个尚且敞着门的酒家,便坐了进去。
那店名“江湖酒家”,倒也应景。似乎是专门开给漂泊之人的,里头坐着几个人,瞧上去皆是侠客。那菜上了之后再无人管,要喝酒自己去柜台下头搬,倒是有趣。
二人坐了那靠窗的一桌,一个不喜欢说话,一个本就是哑巴,两厢寂静,各怀心事,竟有一种难言的和谐。
斟了酒到了嘴边,寻洛忽地想,若是自己还能活着,有一天与尘世再无牵扯,要是也能开一家这样的店便好了。
跟旧的一切隔绝,但又还在江湖中,见来来往往的人,听形形色色的声音,自有一种超脱之意,可比避世山中有意思得多。
若是还有另一人相伴,此生不必有所求了。
呆了片刻恍然觉得自己痴心妄想,因而自嘲地摇摇头。他抬头瞧见卫青城似有心事,开口问:“卫兄,可是在想事情?”
卫青城笑了一下,目光放得有些远。寻洛了然,许是酒喝多了有些微醺,直言道:“是想宁儿姑娘了么?”
卫青城坦然地点了点头。放下酒杯,冲他做了个手势:你呢?
寻洛一怔,心里明白他指的是谁,但还是佯装无知,道:“宁儿与卫兄两情相悦,我可不敢想她。”
从前那般冷淡的人,竟也学会玩笑了。卫青城笑一笑,二人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天应二十八年,终于是在震天炮竹声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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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太行下山之后,庄九遥身边时不时会出现夜照。刚开始他尚未在意,以为是梅寄在打探自己的消息,到了后来却面色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