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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旧(1/2)

天应二十七年, 年关。

梅寄带着祁云行在路上。

其实他二人拿到火蒲草后,所行之路与寻洛相差无几, 只是一直落在后头一步,也不曾照过面。

祁云聪慧,许多事情他虽规劝, 却也不多问。

“还不是时机。”

梅寄常将此话放在嘴边,他也时时将同样的话掂在心头。

跟着梅寄时日已不算短, 正如他曾对庄九遥所言,不是没有怨过的。

只是短暂的怨愤过去之后, 便品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祁云不自知, 他最大的好处之一,同样是他最大的坏处,是他总能在每个人身上找到不得已。

能瞧清这种不得已,使得他始终风清骨正, 也注定了他从不会真正怨恨任何人。

腊月二十九这一日, 行至一方城镇。

天色渐晚了, 二人找了家客栈, 这客栈离岳阳城不远,来往之人众多,竟只剩了一间空房。

师徒俩在路上,破庙与菜棚也住过不少, 然而住客栈时, 尚且是第一回同住一屋。

梅寄四下看了看, 客栈倒是干净, 进了屋顺势往椅子上一坐,瞧着正在解包袱的祁云:“明儿个三十,便不赶路了,在这镇上过年可好?”

祁云眼睛一亮,抿起嘴点点头。

方才进镇路上,经过了好些卖年货的摊子,满街都是大红色,还有当街写春联的老人。

那热闹让他想起祁连山脚的集市了。

梅寄看他欢喜,也弯起眼睛,又让小二打了水,轮流洗了一路风尘。

过两日便是新年伊始,亦是梅寄毒发之日,照着习惯当提前两日用药,今夜应得取心头血了。

入了夜,梅寄坐在几案旁,祁云在榻边,手执一把匕首,剥开了里衣,露出有力但仍旧单薄的胸膛来。

那心口上横着几道伤口,最新的是在半月之前。

他已做惯了这事,并不觉得有何异样。

除了刚开始两回是强行取血,后来尽是祁云自己动手,每次梅寄都是接过一碗鲜血喝下便了,从未亲眼见祁云执刀对着他自己。

这么一瞧,只觉得那心口上的刀疤刺眼得紧,不知怎地,喉头和心头俱是一苦。

“等等。”梅寄道。

话音出口,他却并不知自己是要说些什么,祁云手握着匕首,抬头看他,一双黑亮的眼睛映着烛光:“师父?”

梅寄愣了一瞬,才道:“你这伤口……暂且不要取血了。”

祁云闻言长眉一蹙,少年俊朗的脸顿生一丝锐气。

梅寄瞧清他神情,竟生出点心虚的意思来,不由自主想找补,面上却仍旧气定神闲:“不会乱杀人,我去找死囚便是了。”

凉风不知从何处来,晃得烛火摇摇摆摆,祁云神色认真,道:“师父不是答应过我的么?”

他说完不待梅寄反应,刀尖已刺进心口,下头接了个碗,血顺着霜刃滑落,滴滴答答敲进碗里,起始竟是琳琅之声。

直至接了小半碗收刀,祁云脸色已带了点白。

梅寄起身,面上瞧不清悲喜,只一言不发,过去揩尽他心口残血,拿过一旁的金创药替他抹上。

他白净的手指拂过伤口四周,流连在祁云心口处,若不看那血晕了的模样,便好似两件不染纤尘的玉器。

祁云身子轻轻一抖。

梅寄本低头在看他伤口,此时抬眼。祁云从上往下看去,那一双细长眼睛似乎带了水光,他本想说师父手凉,一时之间却不能作声了。

“怎么?”梅寄问,“痛么?”

祁云勉强笑笑,摇摇头。

替他料理完伤口,梅寄端起瓷碗。

本是喝惯了人血的,如今却只觉得越来越难下咽,他抬臂挡了皱起的眉心,抿着药丸一饮而尽。

“师父睡吧?”祁云在榻边躺了一会儿,此时却让到了里头,顺势将榻上被子掀起。

梅寄站在原地不动,他于是道:“再不来等一下要变凉了。”

原来是在替他暖榻。

梅寄慢慢走过去,心里生出一丝没着没落的愤怒来,这孩子为何总是这般替人着想?

便从未想过先顾自己吗?

对着自己这挟持了他的恶人,为何也要这般全心全意?

他虽时常喜怒难辨,祁云却也渐渐学会感知他情绪,此时见他不太对,便以为是刚喝了血不太舒服,便问:“师父可还好?”

梅寄将手背在身后,狠狠捏了捏,面容平静:“无事。”

说着上了榻。

榻面尚且是温热的。

年三十。

清晨一醒,梅寄心头的郁郁已散。

祁云还睡着,他转头细瞧了他片刻,发觉自己真是不太对劲,自从遇见这少年之后,连情绪也比从前多了。

可知做这恶人,便是最忌个多余情绪的。

即便命运无情,他也从不感慨,此刻迎着旧年最后一日的光,却是长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说是叹息,又轻得仿若无物。

祁云起身时梅寄已梳洗毕了。

兴许是昨夜取了血的缘故,他觉得身上有些困倦,梅寄替他要了热水,闲闲地坐在椅子上,瞧着他梳洗。

“师父今儿感觉如何?”他问。

梅寄弯起眼睛:“等你收拾好了,去街上逛逛可好?”

祁云笑着点头。

这镇处于商路之上,来来往往人多,过年也十分热闹。

街面上沿路红火,摊面和铺子里皆是喜庆。

祁云终究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在热闹的气氛中待了一会儿,连走路都几乎不沾地了,看什么都好看,几乎每个地方都要瞧一瞧,最后到了个稀奇古怪的摊儿前,干脆蹲了下来。

那摊面上卖各种小玩意儿,泥塑、鲁班锁、九连环、灯笼,不一而足,竟还有乐器。

祁云手指飞过一排笛子,末了落到一个埙上,轻轻一点,又让开了。

那埙比平日所见的要小些,几成墨色,孔洞之外是一幅浅浅的浮雕,刻了一只朱雀。

“喜欢?”梅寄问。

祁云未曾开口,只目光灼灼地看他一眼,梅寄于是躬身拿起那埙,随手掏了银两:“不必找了。”

那摊主忙拱手:“多谢这位小哥,春风送暖啦。”

梅寄弯起眼睛笑,一手执白玉箫,一手将埙递给站起身来的祁云:“晚上咱们没有爆竹,便吹一吹这个,将旧年幽疴赶走吧。”

祁云欢喜地接过来:“多谢师父!”

“为何这般喜欢?”梅寄侧头,瞧着一直把玩那埙的祁云。

祁云笑了笑,将埙放进贴身带着的锦囊里,这锦囊还是他娘亲亲手缝制的。

妥帖放好了,他才转头看梅寄:“师父你的箫吹得极好,云儿听久了也觉得音律奇妙,且上头的朱雀,不知怎地让人想起师父来。”

梅寄闻言道:“你想你师父了?”

祁云一怔,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是想师父了,但我方才说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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