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四周议论声又起,有人正轻声问:“什么盛会?”一旁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官府来人了!”
“让开让开!”杂乱的脚步声与呵斥声响起来,那小二连忙出门迎接,再回头已看不见方才检查尸体那两道身影了。
天才蒙蒙亮,庄九遥与寻洛却又在路上了。
明明一日之前,二人还在药王谷中悠悠地过日子,可辛夷树林间的平静碎得十分轻易。
前一日接到邢家山庄的拜帖,一谷四人照着惯例戴上人/皮/面具,见到了来请人的管家。
邢家一向以制毒用毒闻名于世,庄主与少庄主却身中不明之毒。据管家说,那毒似乎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人命,只是每日锥心蚀骨地疼,并且七窍流血不止。
药王谷的人本不轻易出诊,庄九遥此回却被这稀奇的症状给吸引了,当下便表示谷主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要出谷。
寻洛主动提出要一同前去,于是只留卫青城守着谷地,三人跟着到了邢家山庄,却未曾想会撞见邢家被灭门。
寻洛救下邢枫时,那庄主明明还剩一口气,却被管家一根银针插入了头顶百会穴,当场死亡。
庄九遥此时在老马上,从怀里掏出一根针来,寻洛看他一眼:“你怎么还留着?”
他闻言随手扔掉那针,道:“原是咱们不设防,才让管家在眼皮子底下杀了邢枫。可怜,就这么死了,他要嘱咐的话也没听完,指不定咱们错过什么了不得的宝藏了呢。说起来,你怎么知道东西藏在他腹中?”
“他手指微曲,像是要指向某处,我也只是赌一赌。”寻洛一派平静,方才在火海之中剖开人家肚子,曲指从腹中夹出那钥匙时,他也是这么个淡淡的表情。
庄九遥摇摇扇子,一派事不关己的姿态,将事情理了一番:“邢家请我出谷,接着就在白日青光底下被灭门,管家早已服毒,杀人行径败露,被宁儿拍了一掌,正好还有个小厮没被灭口见着了。而后现场起火,咱们三人逃出被围攻,同时又有人目睹是管家带着咱们进去的,再加上那什么失踪了的蛊王制法,以及那突然出现的碎殷。药王谷就这么背了个天外飞来的罪名,啧,只有那钥匙是个意外了。”
晨光熹微,路上行人全无,大路平阔着延伸至远处山脚。寻洛听完他话只点点头,没一会儿天光大亮了,才问了句:“去哪里?”
庄九遥从路边采了一根狗尾巴草:“明知故问,金陵啊。你说说你在那尸体上都看到什么了?”
寻洛闻言分析道:“细看那些致命伤,会发现伤口有些钝,像是兵器不太趁手。邢家山庄看家本事是用毒,功夫却也自成一派,即使邢枫中毒了,其他人想必也不弱,可场中打斗痕迹却不重。刺客功力不错,如此可见一斑。”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自己感觉有些异样,庄九遥却皱眉催促,显然是在认真听,只是习惯性地不正经了一下:“这个‘其他人’里,得除了这个不顶用光坏事的白眼管家。然后呢?”
寻洛沉吟一下,道:“不排除有人故意用了反手使兵器的可能。我进去杀掉的最后一个刺客,出手的招式有些别扭,却已大约瞧得出路数。”
“邢家灭门的凶手若是真用了反刀,看伤口又都清一色是右手,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是左撇子。”庄九遥慢慢地接着他话说,“江湖中人谁不知道,金陵吴柏行,现任的武林盟主,家族中有一支队伍全是左手使兵器的。”
寻洛瞧他手里的狗尾巴草一眼:“破绽既然能被发现。”
“矛头都指向金陵了,虽说这一手做得拙劣,可若是不去,那不是白费了人家一片心?”庄九遥想了想,将那狗尾巴草插在脑后高高束起的发髻上,对着寻洛指指自己,“这位少侠,三两银子,此命便是少侠的了。”
寻洛微微抿了嘴唇,转过头去,嘴角若有若无上扬了一下。庄九遥哈哈大笑起来,看上去落拓又自在,寻洛心里陡然生出一丝羡慕来。
“那碎殷之事,不管了?”
庄九遥迎着阳光眯了眼:“管不了。”
五月初七,有一桩武林中的盛事,也是那死于碎殷的大胡子的目的。
吴家与岐山派结亲,将于这一日宴请天下英雄,如今大约整个武林中的势力都派了代表,正在赶往金陵的路上。
连与武林两不干涉的朝廷都为表心意,已遣使者送了贺礼。
现今中原武林,若论流派,修道一流有上真派,佛家一脉有源出青城之九华派,另有中部之岐山派,与东南方向的平宁派。现今武林盟主,吴家家主吴柏行,便师出平宁。
吴、方二家结亲,实际上亦是岐山、平宁二派之联姻。
寻洛在那药王谷中睡了大半年,醒来之后又是第一回出谷,武林中的事情离他已很远,听庄九遥一句“十足十的大场面”之后,缓缓开口:“我记得吴柏行之子吴淮生,年方十四。”
庄九遥摇摇头:“吴水烟。”
“岐山派心气那样高,竟也能忍得了入赘么?”寻洛微微扬眉。
“这话就不对了。”庄九遥笑,“只要喜欢,入赘还是迎娶有什么要紧?更何况对方是武林盟主之女,又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我若是岐山派的少掌门,我也入赘。”
寻洛忽地想起昨晚他说自己喜欢男人,现在又说这话,再一次分不清他哪句真哪句假,干脆没有搭话。
一路东行,已走了好些天,虽然不睡一个屋子了,寻洛还是发觉庄九遥时常睡不好。他以为是赶路太过的原因,便故意放慢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