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学校走到巷子口时天色已经大暗,不长不短的一段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走出了蜗牛的速度。反过来想想,这其实也可以算天赋异禀,不是吗?
那天,巷子口那盏绿帽子路灯依旧半昏不明,忽闪忽闪的大灯泡晃的人眼睛疼。我一直觉得这盏灯离它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不会太遥远,虽然我希望这点光亮能存在的更长久,哪怕它微弱的几乎没有温度……所以它这样苟延残喘的挂在巷口,像守城门的老兵一样矢志不渝、中心不腻,死守住自己最后的阵地,我一直都觉得挺高兴的。
第一眼就注意到灯下有人,拖着一道细细长长的影子,翘着一只脚,吊儿郎当的背靠灯杆,看身影似乎还有些熟悉。
可我想,熟悉的背影也不一定就是我熟悉的那个人,即便是那个人,也不一定这一刻就想见到他。我停下了脚步,胡乱张望,想找一条可以悄无声息避开这尊大神的路。
可惜,没有。
我们住的这片窄巷子像人的大肠小肠七扭八拐,可这片窄巷子进进出出却只有这一个巷道口,像塑料袋子扎紧的口,能卡住所有。
身高不及他,手臂没他长,疾走两下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子,挑眉就是一连串质问。
“陆小曼,早看见你了。走那么慢,你想什么呢,快点过来我问你……哎,你头发怎么了?”
“我去!衣服怎么这么脏,你摔了?啊,路这么平,你走这么慢还能摔跤,你傻的吗”
手肘是不是蹭破了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辫子被陈大山扯乱了。下意识伸手捂上自己头发,眼里带一丝惶恐不安,我拔高了声调,“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我好好的!”
其实脑袋在嗡嗡的响,里面在叫“不好,不好!”,甚至是糟糕透了。
隔壁那家杂货店一直是我梦里的糖果罐,那时候的我不想也不敢把坏脾气发泄到他们家任何一个人身上,折损了我心底给它定义的美好。
可说来也奇怪,那天听见他这样说,我当即就忍不住红了眼圈。想着“走那么慢”“衣服怎么这么脏”“你傻的吗”,头扭到另一边,我竟敢执拗的不看他,或许只是不想教他瞅见我眼底悄然溅的那几抹水花。我觉得我讲的还挺硬气,“嫌我慢,你可以不接我上学,以后也不用管我了!”
“果然男生都很讨厌,都喜欢欺负人”
我把对陈大山的愤恨都转嫁在他身上了,这一句说出口,我们两个人都怔了下。到底是他先反应过来,“什么男生都很讨厌?”
“你被欺负了?啊?你被谁欺负了?”
我犯了轴,他来了劲儿,强行想扳正我肩膀,正脸瞧瞧我到底怎么了。可我细听他清清朗朗的声儿,风拂檐下的铜铃铛那样清脆的嗓音,不知道该不该转过身,教他看清正在眼眶里打转的那东西。
“陆小曼,我命令你转过来”
可是我太信服眼前这个人了,那是天性或者本能。他稍稍抬高音调,身体就先于大脑指令顺从的转过去。我被审视似的目光一打量,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开始交代。
“阿弟打死”
“你听过这个吗?全世界就几双?是不是,很贵?”
李小帅也一怔,我低头搓了下衣角,接着问了一个仿佛毫无干系的问题,“什么叫卖的?”
他拽着我胳膊想往灯下凑,我有点抗拒,磨磨蹭蹭的不肯往前,最后才妥协似的跨出一步。那盏半昏不明的灯能照出事物本源,美好的不美好的都无所遁形,所以我几乎有些畏避跟他一起站在路灯下……辫子被扯乱了,脸颊可能哭花了,满脸可怜又委屈的表情一点儿都不好看,我就怕教他看清了。
“阿弟打死,呃,打死,你要打死谁?”,他好像没明白我在说什么,听见我问贵不贵、卖不卖什么的才来了底气,挺豪气的接口道,“卖的?那什么,有多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