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膝盖还半弯着，头却又悄悄抬了起来，瞄了一眼，却见朱雀天皇当真面色如常地从他身旁走过，这才放下心来，而后跟紧直起腿，一根转身，小步跟在朱雀天皇的身后。

港真，如果不是因为刚才那声音一如往常一般，冷淡得没有任何起伏，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或者脑子出现问题，幻听了。

他刚刚，怕不是活在梦里。

——对，你在梦里。

内侍跟在朱雀天皇的身后，回到了寝殿之中。这一路非常太平，并没有出任何如同刚才朱雀天皇“赖着不走”那般的“幺蛾子”。

朱雀天皇每日服用的药，是时刻备好的。因为这位陛下极其难哄，倘若他好不容易决定喝药的时候，他们这群内侍无法及时把药端到他面前的话，那他很有可能一发脾气不再喝了。

可是，如此一来，因为把不准朱雀天皇喝药的时间，同时又要为了保证朱雀天皇什么时候想喝药都能喝到的要求，煎药的内侍一天里，需要一刻不停地工作。他们需要算好每一批药煎好的时间和能存放的时段，一旦过了时间，他们需要将那些失去药性的药倒掉，同时替补上的新药也必须煎到能喝的程度，期间不能有一丝一毫地差错。

而倘若哪天朱雀天皇开了恩，早早把一日所需服用的药量全部喝完，那些这些人便算是可以休息一下了。但是很遗憾，这种“哪天”，一年里少得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而这一日，朱雀天皇在前殿在气恼地对源博雅说了要回寝殿喝药之后，这消息没多时便传了回来。煎药的内侍们虽然心中一喜，但是仍然不敢大意，生怕朱雀天皇临时变卦。谁曾想，不多时，他们的陛下便真的回来了，还非常爽快地在没人劝着的情况下，将奉上来的药，端了起来。

此时，随侍在朱雀天皇身边的内侍们，无不用衣袖悄悄地点了两下眼角。

他们这些能够贴身侍候陛下的，全部都是宫里有资历有地位的老人了，不少人当年都是看着朱雀天皇如何一步步从当年的小皇子，成长为如今的陛下的。从感情的角度上来说，又有谁会不心疼、不怜惜这个身世坎坷又体弱多病的少年呢？

只是，在这深不见底的宫墙之内，有些事情，又是他们这些小小的下人能插上嘴的呢？即便身份尊贵如朱雀天皇自己，也已是有心无力了。因此，他们能做到的，也就只是尽自己所能，照顾好朱雀天皇的生活和身体，仅此而已。

如今，能够看着他好好地喝药，在场的内侍们自然便感激涕零了。

然鹅，泪腺发达内心丰富的他们并不知道，喝着药的朱雀天皇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很生气，他真的很生气，越想越不顺的少年，将碗里的苦汤子，当作是被他暗恨的源博雅，一口一口快速咽了下去，仿佛这样就可以减少内心的怒气一样。

待手中的碗见底的时候，朱雀天皇的心情才平静了一些。此时，他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一口气儿将药都给喝光了。

“好苦......”

从嗓子里到胃里，无一处不泛着那难言的苦涩。

这苦味又让他想起了见鬼的源博雅，想到他大概带着另外两个小子去那偏殿查看，偏不带上他。如此一想，他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他“砰——”得一下，将手里的药碗放到桌上，而后一起身，又快步走了出去。

原先还在擦拭眼泪的内侍们手指一僵，愣了愣，不晓得好端端的这位脾气古怪的陛下，怎么的就又生气了，于是便面面相觑了起来。

而近日当值的内侍，则忙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生怕慢一步出了岔子。

朱雀天皇就是这样走到了源博雅、安倍晴明和赤司征十郎所在的偏殿，因为远远就看到三人围着那墙壁边，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他想了一想，便悄无声息地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待听到赤司征十郎说“诅咒”后，他便忍不住了，插话询问了一声。

三人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因为三人对他集体蜜汁防备，他有些不太高兴。

赤司征十郎最先反应了过来，不过他在意的不是朱雀天皇，而是周围的刀剑男士和式神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提醒他。

「因为这样很有趣啊，不是吗？」

回答他的是鹤丸国永，回复的答案是一如既往的“鹤丸式无厘头”。

赤司征十郎有些头痛地瞪了他一眼，而后拒绝和他继续交流。

哎，鹤丸国永这家伙，终于在安静了一上午之后，发作了。

“陛下。”源博雅则赶忙开口，并朝朱雀天皇拱手行了一礼，很明显，方才在来的路上，赤司征十郎和安倍晴明已经就“由源博雅来应对陛下”这一点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共识，“您怎么来了？”

“朕不能来？”朱雀天皇斜睨了源博雅一眼，冷哼道，“喝完药了，就来看看你们的工作成果，顺便——”

“试试看你带来这些阴阳师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