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又一次降临在了平安京, 一如往常无数次一样。
在这个冬末春初的寒冷的夜里, 家家户户都早早熄灭了珍贵的蜡油, 进入了梦乡。整个平安京, 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陷入黑暗中。
但,又与往常,似乎不那么相似。
平日里早就高悬起的月亮,今夜却仿佛含羞露切了一般,始终都不肯出来, 让人们一堵她的芳容。整个天空,只有一层复一层的浓密的黑云, 以及偶然冒出来的几颗寒星。
“这天, 怕不是要落雨了呀。”
在平安京西南方向的一户人家院落里,忽得响起这么一声叹息声。说话的是一个小姑娘, 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
“阿娘, 我们要把东西收回来吗?”
小姑娘看了一会儿屋外的天空,又看了看院里晾晒着的菜肉,而后转过头来, 对着内室的妇人问道。
“没事没事, 别收了。”屋内的妇人摇了摇头,抬高声音道,“小叶,快回来吧,外面冷!”
“哦, 好的。”
被夫人唤作小叶的姑娘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院子里的物什,想了想,还是听了母亲的话,转身走了进来。
“把门关严了,省得灌风!”
妇人提高了嗓门儿的声音又从内室里传了出来,叮嘱着少女。
“嗯,关严了!”
小叶也跟着她的母亲一样,高声回道。说完之后,她便快步走进了屋内。
室内空间不大,封闭得严实,又燃着个炉子,很是暖和。少女一踏进屋子里,便“呼”得舒了口气。
“跟你说快回来,快回来,你这孩子又不听我的!”凑在小灯前做针线活计的妇人,听到门口的响动之后,停下手来,看着刚进门的女儿,数落道,“方才再外面多呆了会儿吧。”
“嘿嘿,就一会儿,我这不是速速地回来了嘛。”被唤作小叶的姑娘走到烧着的暖炉前,将手放在炉子上方,吸取着蒸腾而出的热气,幸福地叹道,“啊,可真是暖和呀。”
“你要在外面再呆上一会儿的话,会觉得更暖和的。”妇人又低下头来,做起了针线活,手上落针的速度很快,针脚也很密实齐整,同时,嘴也不闲着,还在挖苦小叶呢。
“阿娘——”小叶拖长了音撒娇道,“阿娘难道就不好奇,这青天白日的实话还好好的天气,怎么到晚上就忽得这般模样了?难道真不是要落雨了吗?”
“落就落呗。”妇人语气轻巧地道,“老天爷要落雨,你能管得着?”
“那我们院子里的东西岂不就遭了秧?”小姑娘一听,顿时急了,站不住了,“这可怎么办?”
“那就只能淋些雨了,还能怎么办呢?”妇人手下一顿,看着跳动的烛火,悠悠地道,“就咱们娘儿俩,能看顾好我们自己就成了。”
小叶听了,忽得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这是因为母亲舍不得她受冻,才这么说的。
距离哥哥走,已经过了两天了。
她的哥哥,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和主要劳动力,因为朝廷的征兵令,去前线了。走的时候,哥哥说,这是去肃清颠覆朝廷的反贼平将门,是保家卫国,是件一般人做不成的事情。
哥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满脸的骄傲。
小叶却不懂,她不知道平将门是谁,只知道,从小像父亲一样的兄长,要离开她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归期未定。
可能很快就会回来,也可能......
她不记得父亲的模样,据说,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因为重病去世了。她是父亲的遗腹子,从出生起,她的世界里就只有母亲和哥哥。
哥哥长她五岁,从小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因为哥哥分担了母亲的不少重压,还承担了照顾她的任务,所以在哥哥的保护下,小叶在这个清贫的家庭里,也算是生活得无忧物无虑。
这两年,随着他们兄妹俩逐渐长大,母亲身上的担子越来越轻,家里的条件也越来越好。原先因为家里穷,母亲一直拖着不敢找媒,也没有媒人愿意上门来,给哥哥说亲,而哥哥似乎也并不在意,他觉得一家三口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于是就拖到了这般年纪。
她知道,这是哥哥在怕给这个家、给母亲添负担。
前不久,母亲见不能再拖了,就咬牙盘算了下家底,找上了媒人。没想到,还真有不错的姑娘愿意说给哥哥,正当一家人欢欣鼓舞的时候,征兵令来了。
虽然母亲不说,哥哥也不说,但小叶知道,这一趟,定是危险重重。
尽管不希望有任何意外,但是,如果这个“但是”真的发生的话......
小叶下决心,要替哥哥照顾好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