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接下去是审讯环节,”裴轩翻开笔记本,对照着上面的问题发问,“第一个问题,请简单交代一下个人情况。”
沙衣紧抿着嘴唇冷冷地看裴轩,似乎打定主意不说一句话。
裴轩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轻松地打了个响指,接着贺宸看到沙衣居然张嘴回答了起来:“无缘,一百十年前化形,来自北山。”
“……那止咳糖丸还真是吐真丸?”贺宸瞠目结舌,一颗花生米差点卡在了喉咙里。
裴轩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笑着把沙衣的回答记录在了本子里。对照着下一个问题继续提问道:“下一个问题,请说说你的犯罪过程……”
在吐真丸的作用下,这只名为无缘的沙衣还是把自己的故事完完整整地讲述给了众人。
和名字不同的,无缘是一只情感充沛的妖怪。她本是最寻常的山精,生在北山,山下就有个热闹的戏班子,每天搭台唱的都是生小姐的爱情故事。小妖怪听得久了,便对尘世间的爱情产生了向往之情,化出好看的皮相,下山去寻找自己的“生”。
幻化出来的皮相漂亮,无缘在一座小村庄里住下之后,很快便有农户上门求娶。无缘挑挑选选给自己找了个面容英俊的樵夫做夫君。
婚礼定在第二年的开春二月,樵夫马不停蹄地准备起了聘礼。
然而樵夫想未婚妻想得紧,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翻墙去看她。
作为一只山精,无缘对于外界的动静自然敏感。她能听到樵夫在自己窗外放得很轻的呼吸声,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痴迷。夜深露重,她不忍心自己的未来夫君在外面受冻,一时心软便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把人放了进来。
温柔的姑娘温软的身子散发着似有若无的体香,樵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上前搂住了沙衣,痴迷道:“阿缘,你好香……”沙衣羞涩地红了脸,小幅度地推拒了几下,最终还是半推半就地从了樵夫……
有一就有二,年轻的未婚夫妻开始了在夜半的私会生活。两人都是初尝禁果,山村又落后,疏忽了避孕措施的无缘浑然不觉自己腹中有了胎儿。
直到有一天打谷归来,无缘因为体力不支累倒在田埂上。村民们七手脚地把她抬回家中,请来的大夫手一搭脉,眉头紧紧皱起,宣布道:“这是流产的先兆。”
未婚的女子,流产的先兆。两个词搭在一起,在小小的山村里掀起了腥风血雨。
无缘醒来后,村民们冷着脸追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无缘惊慌地看向樵夫,却发现原本站在人群里的樵夫悄悄低下头踏出了门槛。
她张了张嘴,想说樵夫的名字。樵夫的妈妈却是个厉害的农妇,眉一挑,眼一瞪,把泼皮无赖气质演绎了淋漓尽致:“别说是我儿啊,我儿天天在家干农活,哪有时间来寻你。”
被人重新扯回来的樵夫被拉到了她的床前,农妇问儿子道:“你说,这孩子是不是你的?”
“不……不是我的……”樵夫声若蚊呐,头垂得很低,不敢看无缘的眼睛。
他不敢背这个名声,怕自己往后余生在乡亲父老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既然没人看到,那就没有人能够指正自己吧?樵夫心中虽还有些害怕,仍然自我安慰道。
无缘的眼神冷了下去,她感觉自己的心在那一刻被割得粉碎。原来尘世间的爱情不都尽是如话本戏台上尽善尽美的,那些你情我愿的美好写成故事竟然都是可以骗人的。
还没等无缘收拾好破碎的心情,想象出未来该怎么过下去。山村里的其他人便有了下一步的行动——他们决定依照村规,喂这个不贞|洁的女人喝下堕胎药,并将她活埋在山头。
所有人在声讨的“同意”那一处下按了手印,包括樵夫。
于是无缘的心彻底冷了下去,黄沙覆盖到她脸上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身体里有无尽的悲怆奔涌而出。
她变成了沙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