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从昏暗里传来。
男人的笑声陡然而至。
他习惯性的看向眼前, 没有尸体,没有皮椅, 什么都没有。
男人怔怔半晌,向四周张望。
什么都不见了,破败的会议室,残旧的皮椅,昏暗的灯光, 什么都不见了, 只剩下黑中渗着点白的背景。
刹那间, 灯光忽然亮起,四周灯火通明, 纤毫毕现。
这不是什么星舰,而是军部常见的快速营地房, 只需二十分钟就能搭建完毕。
一束白光打到朱艺蕉脸上, 照得他的脸色如锦帛般, 各种颜色汇聚。
“怎么会?”朱艺蕉喃喃, 看着不远处的杜康, 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明明已经……
男人似乎想到什么, 猛地睁大眼。
刚才那些是幻境?自己陷入幻境中了?
眼下是何情况?分明是他请君入瓮, 为何此刻却是对方站在翁外, 自己站在翁内?
朱艺蕉的混乱只维持了数秒,很快冷静下来。
“元帅,我收到你的信息急忙赶来了,只不过路途颠簸, 多有阻碍,来迟了一步。”
朱艺蕉说这话时,眼神里写满了忧虑。
杜康低下头,苦笑了一声。
若说【临渊羡鱼团】,杜康最信任谁,非朱艺蕉莫属。
大概受杜康的影响,整个【临渊羡鱼团】的画风都颇为放荡不羁,唯独朱艺蕉是个例外。
无论这个团的人性格如何清奇,朱艺蕉始终保持着和团风格格不入的冷静沉稳。
就像在一片灯红酒绿的浮华之地,误入了一位得道高僧。高僧身穿袈裟,在莺歌燕舞中念经说法,脸上还充满不可亵渎的神圣。
这份始终如一、不受影响的冷静沉稳,向来是杜康最欣赏,也最器重的。朱艺蕉将这份冷静沉稳带入到每一处,战斗指挥中,指挥布局中,会议商讨中,给这个有些浮夸的团队带来几分平衡的持重。
杜康静静地看着他的左膀右臂,他亲爱的副元帅,朱艺蕉。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对方的呢?大概是从一年多前的那场假死开始。
一开始,他完全没有考虑过是高海经对他的机甲动手脚。那一年,导致他假死成功的条件,除了机甲被替换了能源装置和精密节轴处安装的瘫痪雷弹,还有一点,就是被修改的情报。
而拥有调阅和修改情报系统权限的,第九军内除了他,只有三个人,副元帅朱艺蕉、军情部部长辛婆、指挥部部长粘嘉树。
凭心而论,三个人里,他最初怀疑度最低的就是朱艺蕉。
随着调查的进展,比较意外的一个人闯入了他的视线,军士部部长高海经。所有的调查都显示,最后进入机甲室对他机甲动手脚的,是高海经。然而对方是如何修改情报系统的?
杜康的高调回归,给心理素质并不强大的高海经一个下马威,惶惶不可终日,只差片刻就要和他坦白。
然而在坦白的前一刻,高海经被毒杀了。好在他留下了日记,解开了他的疑惑。
高海经是被人胁迫的,他只对机甲动了手脚,并未参与修改情报的工作。而胁迫他的人,很可能就是修改情报的人。
视线又重新落回了最初他怀疑的三人身上。
然而这一次,朱艺蕉的怀疑度,从最末上升到第一。
朱艺蕉处事谨慎,不该留下痕迹的地方,他都会处理得干净。而高海经日记里提到的第九星域域长季幽商,则给杜康提供了新的调查
方向。
朱艺蕉行动极为谨慎,不过季幽商就没他这般谨小慎微。很快,杜康通过调查季幽商,发现了其与朱艺蕉往来的蛛丝马迹。
军政自古两不相涉,哪怕亲父子亲兄弟,一方从政一方从军,彼此间也不能谈论内部事务。
两人间没有血缘关系,成长轨迹里也未有过平行线,这种不寻常的交集,显然有些不为人知的因素。
“艺焦,你怎么会到这里的?”杜康开口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哀乐。
朱艺蕉不忘表忠心:“当然是收到您的信号台发过来的信息,我连夜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营救。”
“就你一人吗?”
“这不是情况紧急,况且您不在,调动部队的手续麻烦,我就先过来尽一份力。”
杜康轻笑一声:“艺焦,你今天的话比往日多了不少。”
朱艺蕉一愣,道:“因为担心元帅的安危。”
杜康低头:“这条求救信息,我给临渊羡鱼团的每个人都发了,只有你来了。”
朱艺蕉:“这群人行动也太慢了。”
杜康静静的站在那,忽明忽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流淌。他的眼神并不凶悍,却如同千斤顶一般,让朱艺蕉不敢抬头。
杜康:“你再看看那条信息。”
朱艺蕉踌躇片刻,低头调阅出那条信息,从头到尾一字一字看了三遍,也没看出异样。
杜康也不在卖关子。
“我根本没有说,我被困在了哪里。可你却这么精准的找到这片小群星。我估算了一下从孤林星到这片星域的距离,还有正常机甲的飞行速度,基本上,只有从收到消息后就启程,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就到达。以你的冷静和聪慧,不该犯这个错误的。是以为猎物落网,太兴奋了吗?”
杜康等着对方的托词,却见朱艺蕉双手下垂,全然没有防备的姿态。
“元帅还是元帅,终归是技高一筹。”朱艺蕉的声音平静得吓人,仿若是无风无浪的水面,让人担心平静下蕴含着何种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