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上的树没有叶子, 可树木的数量却不少, 它们生长的距离也十分近，几乎封锁了所有道路，走上山峰后，便看不见前路也看不清退路，林谨彦有些经验，所以在走的路上，特意留下了标记，以防迷路。

“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吗？”杜逸仙问道。

林谨彦道：“大概是如此了。”

白桦道：“其实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分开走，即便想同行, 距离也不可太远也不可太近，这样每个人遇到机缘的几率才大一些。”要不是身上被贴了起誓符, 他早就先走一步了。

林谨彦想了想道：“我觉得白大哥说的不无道理。”

“那我们身上都留几张传讯符和寻踪符。”秦枫拿出一沓符纸分给他们。

“好。”

众人分别走向几个树空, 前行的方向一致, 却走着不同的小路。

秦枫没有单独离去, 而是跟在了杜逸仙身后。

杜逸仙原本想偷个懒歇一歇, 他见秦枫跟上来, 有些不好意思道：“阿枫, 你要和我一起走？”

秦枫道：“寻道林的机缘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你又只会炼丹不会打架，一个人走可别被什么人截了去。”

“多谢。”

秦枫笑了笑也没说话。

杜逸仙也不是不识好歹，既然秦枫跟着保护他，他也不能一个人懒惰，于是锤了捶腿继续往上走。

林谨彦选择的路与前世一模一样, 他以心修道，这条路也是他随心而选，这不是与他这个人很像吗？轮回而来，走着走过的路，他轻笑一声，难道结局不可改变？他不太信，自在长久之道从不受轮回拘束，这条路也不能束缚他。

既然是寻道林，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山峰，他越是往上走，脚下就越是感觉难以迈步，而前方挡住去路的树木也越来越多。

他不知走到了何处，也不知还有没有到达山腰，就停在了那里，他环顾四周的高树林立。前世他走到这里，前方已经没有多少可以走的路，几乎树根相连成壁，于是他停下来四处钻了树空后，又折了回去，下山去寻找其他的道路，这一上一下几乎浪费了大半的时间。

可是走上了修道之路哪里可能回头？林谨彦前世没有执念，也不明白这个道理，他随遇而安的折下山，随遇而安的一无所获，随遇而安的结束了这场浪费时间的寻道林修炼。

林谨彦想起前尘往事，不禁笑了出来，如今他寻的是自在长久之道，这条路困不住他，这棵树也困不住他。

他抬起右手，指尖浮着一把剑意凝结而成的小剑，意念一动，小剑嗖地一下飞了出去，在它周围密布着无数的无形剑意。

小剑径直飞向挡住前路的树木，高大的树干瞬间被剑意搅成粉畿。

林谨彦迈步继续向前，他不知道自己的剑意能够劈出多远的路，他也不去思考这个问题，他只是尽自己所能，义无反顾继续向前，直到灵力不支，剑意耗尽。

从迈入玄九门便注定前方是无数岔路交错，无数坎坷荆棘，若是一个动摇，便会功亏一篑，林谨彦决定走这条自在长久之道，就不会在转弯走向另一条路，修道之路本就是如此，尽人事，听天命，一旦决定了就回头无岸。

林谨彦一边用剑意开路，一边服药调息灵力。

不知走了多久，他感觉灵力回复的速度慢了下来，林谨彦看着握着药瓶的手，脚步一顿，这双本该白皙柔嫩的手居然布上了沧桑的裂痕，皮肤也有些暗黄。

林谨彦抿了抿嘴唇，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走，越是往前，他的体力就越是衰弱，最后连药瓶都有些握不稳，他干脆随手把药瓶一抛，捡起地上的树枝，拄着树枝继续往前走。

灵力无法得到补充，林谨彦抚着胸口，感觉呼吸有些费力，他脚下一个踉跄，跌跪在地上，花白的发丝垂落下来，林谨彦伸手，手上的皮肤皱皱巴巴干枯如同树皮，上面长着暗淡的斑点。

他愣了愣，苦笑一声，这条路......难道是时间之路，他每走一步不是走在石土上，而是走在时间上，每迈出去的一步都让自己的时间前进了一分。可事到如今无法回头，他也不打算回头。

林谨彦一动不动的跪了一会儿，颤颤巍巍拿出一张传讯符，他犹豫一下将传讯符收起来，然后从储物袋里掏出笔墨，歪歪扭扭的颤抖着写道：“师父，安心养伤，我去去便归，勿念。”

他用匕首从腿上割下一大块肉，然后用几个瓶子将流出的鲜血收集起来，连同信纸一同收进储物袋中。

他抬头回望，看不见同伴的身影，于是拿出传讯符，将传讯符和储物袋一同用捆仙绳绑在一起，“阿枫，代我转交给师父，我怕是回不去了。”

林谨彦放出传讯符，但传讯符在空中转了一圈就掉了下来，此处空间似乎被隔绝起来，他呆了呆，把储物袋捡起来，“师父......”

半晌后，他长叹一声，扶着地拄着树枝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

两旁的树木悄无声息的晃动了两下，形态慢慢转变，最后与人形越来越接近，此时林谨彦也已发现不对，只见那些化成人形的树木在两旁跳起了舞演起了戏。

它们没有五官，动作也十分僵硬，但林谨彦却觉得它们的姿势十分眼熟，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看着两旁的树人。

他明白了，这些树人表演的是他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从死亡到轮回，从轮回又到今日。

林谨彦看罢心中没有多少感慨，这些刻在他记忆里的场景也仅仅是回忆，林谨彦不是个喜欢纠结过去的人，但他旁观自己的经历，倒是觉得十分新奇。

他走了一会儿，脚步微微一顿，这里是韩争杀他时的场面，两个树人一站一躺，一把树枝做成的长剑横在躺着那树人的身上，林谨彦看了片刻，摇头轻笑一声，“平生不过为生死之间。”

他继续往前走，前方站着一个树人，那树人依旧没有五官，但林谨彦却觉得他在笑，而且笑的很眼熟。

那树人身前跪着一个小树人，它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截短树枝，指指点点的似乎在说着什么。

“大道三千，为师唯望你日后能择正道，便给你取了一个道号‘谨彦’，慎于德行。”

“师父......”林谨彦往前半步却又收住脚步，他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它们，留恋了一会儿，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才又继续往前。

再往前，陆修齐指点道心，林谨彦明悟筑基，他看着小树人接过大树人赠予的功法。

“自在长久之道，唉。”林谨彦发了会儿呆，迈步向前。

从师徒相依，再到幻境坦白，最后坦然双修结为道侣，林谨彦有些意犹未尽，他觉得不应该如此结束，他尚未自在也尚未长久，更未等到师父伤势痊愈，其实他心里还是又很多舍不下的东西。

再往前，林谨彦惊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山峰峰顶，前方是万丈深渊，再无道路。

这便是时间之路的警告，去路是死，来路是生，林谨彦站在交界线，回望一会儿，低头看着脚下的深渊，深渊里是缭绕的云雾，云雾凝聚翻涌散开又凝聚，如梦如幻，如他这一生，凝聚时他出生，散开时他死去，翻涌如一生波折。

林谨彦忽然笑了，凝聚也好，散开也罢，云雾何曾被聚散束缚？“平生不过为生死之间，生死却不能束缚自在长久，生死之内有自在长久，生死之外亦如是，我虽死亦成道。”他扔到手里的树枝，闭眼向前迈步，身体失重坠下了悬崖。

过了许久，林谨彦终于掉在了地上，他猛然睁开眼睛，感觉身上并没有疼痛感，他起身四望，前面只有一棵被他斩为粉畿的树，他回到了原地，仿佛从未离开。

林谨彦低头撩起自己黑色的头发，他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感觉到修为增高，好似刚才他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林谨彦呆了呆，伸手虚空一抓，感觉手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东西无形无态捉摸不透，他一松手那东西又不见了。

林谨彦不解地有抓了一下，然后随后将那东西朝着前方的树干轻轻一打，却见没有生机的树干如同瞬间被抽去了精华，缩小枯萎成一棵干巴巴的小树干，然后连根腐烂，倒在了地上。

他被吓了一跳，不敢再随便乱抓了，他想着回去问问师父，陆修齐肯定知道。

“这就是我的机缘？”林谨彦有些惊讶，他从未听说过寻道林里有这样的机缘，别人进入寻道林要么突破了心境，要么增长了修为，可他心境虽突破却并不多，因为他以心修道，心境与修为是共同增长的，不可能心境增长太多，而修为一动不动。

“嗖！”这时天边飞来一张传讯符，林谨彦连忙回身，看着传讯符在他面前自燃，但直到被烧成灰烬，空中还是没有一丝声音，这是一张空白的传讯符。

林谨彦脸色顿时一变，秦枫和杜逸仙都不可能发一张空白的传讯符，除非出了意外，他们根本来不及留言！林谨彦迅速给白桦扔了一道传讯符，然后拿出追踪符寻找他们的踪迹。

追踪符兜兜转转飞了半天，最后落在一棵树上，林谨彦追过去，见到秦枫扶着杜逸仙，一旁站着万俟天和褚卫。

秦枫的脸色十分难看，似乎在压抑着极大的愤怒。

林谨彦看了一眼，从树后走出去。

“谨彦！”秦枫神色微变，“空气中有毒，小心！”

林谨彦听罢立刻服下一颗丹药，“阿枫，出了什么事？”

秦枫压着怒气道：“我与逸仙走到此处，谁曾想这两个混账鬼鬼祟祟跟过来，还伤了逸仙，我看他们早就不怀好意，谨彦，这一次不管说什么，我都绝对不能饶了他们。”

万俟天面无表情道：“来的这么整齐，也省的我一个一个去找了。”

林谨彦看向他，皱了下眉，“万俟天，你疯了吗？我们若是在这里出了事，你以为我师父会猜不到是你下的手？”

万俟天毫不在意，“他只会知道是邪修做的。”

褚卫邪笑道：“采补而已，又要不了你们的命。”

采补？林谨彦的脸色一冷，“万俟天，你与邪修勾结。”

万俟天漠然道：“你不是很喜欢当小白脸？那这次就当个够。”

林谨彦听不懂他的话，但秦枫却能听懂，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明明是你那道侣不要脸，想勾引谨彦，怎么说是谨彦当小白脸？颠倒黑白，耳聋眼瞎。”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林谨彦不解地看了秦枫一眼，但他知道现在也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褚卫不想继续听他们废话，他不再压制修为，修为瞬间从筑基涨到了半步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