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昬烛已经睡去。
再次醒来时,昬烛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睡了多久,在这熟悉的一片黑暗中静静地倚在墙上,背上的伤口在他一动不动的状态下似乎并不会太过疼痛。
周身的空气很冷,昬烛自己想了想,可能是因为现在已经步入冬日了吧?感到自己冻得发僵的脚趾,昬烛小心翼翼地超一边挪动了一下身体,因身后撕裂般的疼痛感而微微蹙眉。昬烛伸出手往身旁一抓,便抓到了那些楚老管事为他预备的衣物。
手指搓了搓这套衣服的材质,十分粗糙,而且有些地方竟然还扎手,似乎真的并不是什么好料子做的,甚至就连最普普通通的破布料都不如。想到这里,昬烛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样的状况下还去纠结这些无聊的事情。
在背部这样的状态下,穿衣服可以说是一种彻底的折磨。每一次抽动肌肉都牵动着背后巨大的伤口,引得刚刚好不容易结上了的脆弱的血痂又一次撕裂,一股股温热的鲜血顺着脊梁骨滑落,黏黏糊糊地染红了那破破烂烂的杂色衣服。
昬烛咬着下半片唇,他额头隐隐冒着些许的虚汗,干裂的嘴唇因为被咬得根本不通血而苍白无比,面色也是因为痛苦而一片青灰色,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略有些浑浊。
努力控制着自己仓促的呼吸,昬烛痛苦地将上衣缓缓套到身上。扎人的布料一个劲地摩擦着昬烛背后的伤口,引得昬烛虚弱地微微抽气。
本来想着或许这背上的伤口一个晚上应当结痂后再穿衣服就不会让衣服的布料与血肉黏在一起了,可是如今看来也避免不了这档事。季日时由于太过疼痛、并且伤口会裂开得更严重,自然也就不愿意再将穿上的衣物脱下来,任由自己那血肉与扎人的布料拧在一起了。
似乎因为昬烛身体有系统护体,水银那致死的毒性并不会干扰到他,不过这种胸口逐渐愈演愈烈的那窒息的感觉却是让昬烛十分难受,还有那神志不清与头昏脑胀的感觉。
昬烛缓缓地将楚老管事给他的裤子套到自己的黑色裤子上,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昬烛一点一点地将裤子扯到了身上,身后的疼痛感一次次为他从昏迷中提神。
在穿完衣服后,昬烛昏昏沉沉地依附在墙角,半蜷缩在那里,试图尽量的在这寒冷的牢狱中维持自己的体温。
正在此时,徒然远处又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昬烛立即警惕了起来,心中不自然地祈祷着那些人并不会是来找他的,谁叫他方才刚刚歇下呢?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昬烛立即有些唾弃自己。
听着那些急促的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昬烛无语了,这过来的人竟然真的是照着自己来的。
就见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着蓝色衣服的高瘦少年,那少年提着一盏油纸灯,见到他后似乎是有些恐惧的一下子避开了眼神,掏出自己手中的那串钥匙,一方为昬烛开牢门,一方道:“ 祁大人吩咐小的来请您去试药,大人有令,还请试药人且听。”
昬烛微微眯眼,这种说话和做事的节奏...... 莫非这还是个新来的新人?
好罢,既然叫他去他也不得不从。
正在昬烛一小点一小点地准备起身时,颤颤巍巍的少年突然又开口,道:“ …… 祁大人要求试药人不穿衣服。”
之前废了好大力气才刚刚穿好衣服的昬烛:“ …… ”
昬烛磨磨唧唧地站了起来,抬头神情淡漠地瞪了一眼那提着油纸灯的少年,那少年一惊,眼睛瞟到了昬烛那浸透血了的后身,顿时理解了昬烛的意思,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油纸灯跑了过去,帮着昬烛将身上的衣物又从血肉中剥了下来。
昬烛痛地咬牙,那提灯的少年看到了昬烛背后那血淋淋的 “ 祁 ” 字也是愣了一下神,这才小心翼翼地加快速度为昬烛脱了衣服。
提灯少年正想要伸手去扶着昬烛,却被后者一推避开,提灯少年眨了眨眼,垂眸不说话了,猴儿窜呀似的飞速跑到昬烛身前拿起那盏油纸灯,带着昬烛走了。
途中,提灯少年一眼一眼,十分畏惧地回头看着昬烛,昬烛撇过头去当做没有看见提灯少年那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眼神,然而自己则是在心下奇怪这人怕他什么。看他这一身残疾,伤势这么严重,根本就不应该有任何害怕的缘由啊。
昬烛吐了口气,莫名其妙,简直就跟他前世的那些小弟一样,见到他总是莫名其妙就兢兢战战的,好像他会一转身就把他们一枪毙了一样。
出乎意料,昬烛随着提灯少年走着,竟然一路走出了阴暗的地道,走到了灯火通明的上层中。昬烛与提灯少年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拐了好几个墙角才走到一间房门紧闭的雪白色的房间面前。
提灯少年弯下了身子,一个几乎完美的九十度角弯腰,抱拳,声音神色都毕恭毕敬地朗声,道:“ 祁大人,您吩咐的试药人小的来了。”
说实话,昬烛是真心奇怪祁书鸯是怎么收集招揽到这么些心甘情愿扶持他的一群下人的?你说每天都在这样犹如人间炼狱般恐怖的地方混,还有这么一个尽管长得再清秀带着书卷气却心底子里实际上十分变态的老板,怎么还有人情愿待着呢?
莫非是因为祁书鸯手中的那些丹药?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在这个世界中,人们为了变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可是什么愚蠢的事情都办得出来的。
祁书鸯在屋内轻轻一挥衣袖,一阵力度恰恰好的劲风便将房门推开了来。昬烛冷静地站在门外,他身旁的那提灯少年依旧是保持着那弯着腰扶手的姿势,二人好像两蹲石像般。
在屋门推开后,就见祁书鸯一身单薄的青衣跪坐在房中央,方才还在炼制着什么的手早已停下了动作,他面前放着一个小小带着白色青花纹络的丹炉,手旁放了几束不知名的药草,屋内香味弥漫,墙上满是一层层分类显明规整的药草花枝,屋角还有一小个黑色的柜子,其中满是大小不一,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这整个房间都仿佛是雪白色的,除了那些由某种乌木制的药草架子,还有坐在其中一头墨发的祁书鸯以外。
“ 来了?把试药人给我放下,走,” 祁书鸯清淡的声音犹如广播电台上那些说书的广播员,不禁让见过他发疯的模样的昬烛微微蹙眉。然而那提灯少年自然也是早就见过祁书鸯发疯的模样,却似乎是已经习惯了祁书鸯的这种作风和德行,只是小心翼翼地答了个 “ 是,” 便转身,抬头慌慌张张地离去了。
昬烛没有走进屋内,只是淡淡地站在门外,神情冷噤地死死盯着祁书鸯。
说实话,昬烛在写 《 斩,仙断冥邪 》的时候,并没有多么的喜欢祁书鸯这个角色,自然也没有多么的讨厌,毕竟那还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物。不过依照现在祁书鸯那逼格爆表的模样看来,昬烛到时有种想要一巴掌扇过去,捏着祁书鸯的衣服领子对他大吼:“ 你特么给我清醒点啊傻x!” 的冲动。
俗话说的好,装逼遭雷劈,唯独主角它不劈,炮灰反派莫牛逼。
今日你逼格多高,日后主角杀死你的时候就自然有多逍遥。
祁书鸯抬头,望向昬烛,一脸诡异的怪笑,道:“ 来,你叫...... 昬烛是吧?过来,走到我面前。”
昬烛忍住了自己一直想要抽搐的嘴角,一步步面无表情却因为身体缘故动作意外僵硬地走到了祁书鸯面前那块没有药草与洒落的丹药瓶子的空地上。
然后昬烛十分郁闷地低头掩盖住自己那厌恶的表情,淡淡地道:“ 昬烛拜见...... 主、人。”
那 “ 主人 ” 二字说得十分哽咽,就好像是昬烛喉咙里被什么鱼刺卡住了一样,还有种半分恶心的想要作呕的意味。
祁书鸯面上没什么反应,但是心里变态的他却站了起来,捡起地上洒落的一片碎碎乱乱的灵丹其中的一颗青蓝色的,伸手一挥便将房门关上,缓步走到了昬烛身后。
昬烛虽说知道不管发生什么自己都估计没有丝毫逃避的可能,却依旧是立即提起了两百分的警惕心,努力地注视着走到自己身后的祁书鸯。
也奇怪,按照方才祁书鸯关门的方式这地方也想必是有灵气的,但是为什么自己偏偏就是什么都用不出来呢?甚至......就连自己的身体回归到有灵气的环境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性与反应。
昬烛心下一凉,自己现在这种状态简直就仿佛归回成了一个凡人一样的境界。
祁书鸯突然从昬烛身后将他的头掰了过去,笑嘻嘻的表情,食指轻柔地摩擦着灵丹的表面,低头望着一身血腥味,乱七八糟的昬烛,轻声道:“ 我叫你此来试丹,” 随后捏起自己手中的那枚青蓝色丹药,笑道:“ 这个啊,是个截气丹,我新炼制出来的,你试试,可好?”
说完,也不等昬烛对此有任何反应,立即将那枚灵丹塞到了昬烛口中。
祁书鸯紧紧地捏着昬烛的嘴,不让昬烛有任何吐出来的机会,虽说吐出来他估计也会再给昬烛塞回去,笑嘻嘻地看着昬烛那不适的表情,道:“ 这可是...... 你毕生的福气。你可要知道,你口中现在含着的可是我祁书鸯世上第一丹圣的丹药啊...... 呵呵呵,还是方才刚刚出炉的呢...... ”
此时的昬烛听到祁书鸯这些话后只想要痛骂,福你妹的福气,你好好一个丹圣做什么毒丹啊?学魔修作甚?
一听这丹药的名字也知道是个毒丹啊!更何况,这《 斩,仙断冥邪 》中所有的坑爹丹药还不是他这个脑子有毛病的作者一一写出来的?!昬烛还记得自己在为这些稀奇百怪的丹药一个个的取名字的时候究竟是有多么的头痛。当时还因为害怕自己忘了,特意写了一大长篇各种丹药的总结,背了三天三夜才总算全部记住呢......
这个截气丹名副其实,正是一个当在人服下后,便会立即让人面临肺阻塞而气结致死的丹药。
然而有着系统护体的昬烛怎么可能会因为小小一枚截气丹而肺阻塞而死呢?所以,当昬烛吞下了那枚丹药时,他的肺立即就好像是被人伸手进去狠狠地攥了一把一样,疼痛难忍,可不过就此了,别无反应。
祁书鸯看着在自己怀中吞下截气丹后身体突然开始抽搐的昬烛,祁书鸯脸上的表情满是满意与怜爱,还有少许的可惜的眼神笑嘻嘻地看着痛到整个人原本十分冷静的表情都略有些扭曲的昬烛。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昬烛痛苦地抽搐一顿后,便浑身无力,松软地趴在了祁书鸯的青衣中,因为全身上下的各种伤口而头一倒,昏了过去。
祁书鸯顿时皱起了眉头,掐起了昬烛的脑袋,将人往旁边一扔,伸过手去为昬烛把了把脉,试气,惊讶地发现昬烛竟然还活着。祁书鸯一怔,大惊失色,惊恐地扑倒地上查看自己炼制出来的青蓝色截气丹,抓起一把青蓝色的丹药捏在手中,额头隐隐约约地冒出了些冷汗,口中嘟嘟囔囔地念叨,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的事情?一定不是,绝对不是......!”
随后祁书鸯猛地抬起了头,声音就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哀嚎一样地嘶吼,道:“ 不可能!来人!来人啊!给我...... 给我再拿过来几个试药人!滚过来啊!!!”
在附近恰好听见祁书鸯的嘶吼声的三个侍从立即跑了过去,脚步声在木地板上 “ 咚咚咚 ” 地十分清晰,可见三人究竟是有多么的慌张错乱。
三个人分别一人押着一个试药人跑了回来,还不及敲门、弯腰、扶手、行礼、等等,那扇门便被屋内的祁书鸯一脚踹了开来。三人见状连忙躲到一旁,看着浑身气势凶神恶煞,脸上的表情却好像是刚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般的祁书鸯踩到房门上,双手揽过那三个在方才仿佛死了一样却在此时满脸都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希望的试药人,三个侍从身上的冷汗如瀑,湿透了整个后背。
见祁书鸯将三个试药人一手抱了进去,三个侍从正准备赶紧抬起脚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知他们转过身去后身后突然传来了祁书鸯清清淡淡的一声:“ 你们三人,把这个是要人给我带回去,好生给我看管着,啧啧啧...... 若是我满意了,自会有奖赏。”
三个人能够在祁书鸯的地方活着也是自然能够为了利益而足够不怕死的,当听到有奖赏后,立即兴致冲冲地转过了身,连忙低着头非礼勿视地挤进了雪白的房间,三人一眼便看到了被祁书鸯扔到一旁,躺在地上昏过去一动不动,□□着背部的昬烛。
三个侍从你拉我扯地将昬烛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在祁书鸯笑意怏怏的视线下带着人小步跑了出去。
昬烛就这样被人抬了回去,三人将昬烛放回了他那在最远处的一个牢房,根据祁书鸯的吩咐要 “ 好好的看管 ” 昬烛,拿来了几个还不算太硬,发霉发得还没有太过严重的馒头,放到了牢房中。三人你看我看,最后留下了一个给祁书鸯干活最久的男人来守着昏迷的昬烛,另外二人则是去忙别的工作了。
可见三人合作十分默契,若是在祁书鸯这里工作互相合作不默契的,基本上都活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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昬烛醒来时已经过了一日之久,在这期间另外两名侍从曾经来探望过,可是都发现昬烛依旧是在昏迷的状态中,那个最初被留下看昬烛的侍从也并不在乎自己仔仔这个地方待得再久一些。于是就造成了现在对黑暗在这几日中越发敏感的昬烛一起来便就意识到了那个男人的存在,差点吓得站起来,却因为背上那血淋淋,迟迟不愈合的伤口而震了一下便就痛得坐了回去这件囧事。
在祁书鸯这个地方干活的基本上都多多少少的有一些修为,要不然根本不会为了那几枚凡人吸收不了的灵丹而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作死。当被封住了修为的昬烛意识到了那个侍从的存在,那个侍从也就自然意识到了昬烛醒了过来。
那个侍从立即从坐在那里盯着黑暗中的昬烛的姿势站了起来,却立即意识到了自己这样似乎确实有些不妥,毕竟这里的试药人基本上都是十分敏感的(昬烛:“ 突然想要一把掐死你怎么办?” ),便立即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讪讪道:“ 啊...... 我是被祁大人派过来看管你的其中一人,你别怕。”
昬烛嘴角抽了抽,怕什么怕,怕你妹啊怕。
那个侍从默默地点起了那一盏自己顺手带过来的油灯,顿时这一小块地方亮了起来,牢狱的远处却传来了几声模糊不清的哀嚎声。
那个侍从点完灯后,一抬起头来便看到了昬烛那双冰凉凉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昬烛那仿佛刀割一样的视线引得那个侍从手指尖凉了凉。那侍从暗自摇了摇头,拿出了一只被自己握在手中的那两个馒头,将手伸过粗厚的铁栏杆,尴尬中还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恐惧,看着昬烛的视线还有些漂移仿佛在躲着他一样,结结巴巴地道:“ 这......这是我给你找到的馒头,你自己一定是饿了吧?不妨吃一口...... ”
昬烛也不管那侍从那闪动漂移的眼神,顿了顿,见那个侍从似乎并没有理解他已经辟谷了所以不想吃也没有收回手去的意思,便在无奈之下,伸出手去拿走了那两个馒头。昬烛望着那侍从略有些慌张的神色,直戳重点,冷声道:“ 是你们祁大人吩咐你们来这里这么照顾我的吗?”
那个侍从似乎是没有料到昬烛竟然开口说的,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件事,愣了愣神,生怕自己莫名其妙做错了什么地小心翼翼回答道:“ 这...... 额、客、额、公子,您想得没错,确实是祁大人吩咐小的等人一定要好好的过来照料您的。”
昬烛微微垂眸,心想,这祁书鸯这样吩咐他的下人去照料自己一定是有原因的。
莫非是祁书鸯这一下便发现了自己吃了截气丹并没有死,所以开始怀疑自己会有不死之身了?
昬烛心烦气躁地捂住了额头,那个侍从见昬烛这样也有点不知所措。昬烛则是继续自己在心下想着,若是这个祁书鸯发现了自己是个不死之身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呢?若是按照祁书鸯那个变态的思维和性子,或许会解刨自己,打开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构造...... 或者是给自己做更多更为疯狂的实验......
不过总而言之,若是祁书鸯发现了自己不死之身的这个秘密,一定会欣喜若狂。因为作为创造了祁书鸯这个角色的作者因此十分清楚祁书鸯的性格,昬烛是十分确认祁书鸯会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医学发现,然后会好好的 “ 宝贝 ” 自己的身体。
不管怎样,只要是在这个地方待着,昬烛就不可能躲过被祁书鸯发现不死之身的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