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铭顶着一张表情包,目瞪狗呆地看着,心里将原先自己怀疑丁之轶是狗娃子这个设想狠狠唾弃了一遍,21世纪了啊,懂不懂科学啊,洁癖成精也比狗娃变人靠谱。夏铭看了眼自己油光水滑的毛,叹了声,没有狗会嫌弃自己的毛的,绝对的。
等大扫除结束,粥还没有变凉。新的粥盛入新的好看的瓷碗端了上来,旧的那碗,还是没有变凉。不是还没变,是还没被允许变,因为某个记仇的人,正惬意地看着它急不可耐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丁之轶大口喝着粥,某人的口水也滴落了一地,吧嗒吧嗒,他瞧瞧桌面,再看看丁之轶手上那碗,吞吞口水,再看看桌面。
狗的嘴唇不像人类那样能包裹住牙齿,它们的牙齿用来撕咬猎物、衔取物品、搏斗攻击甚至警告示威。当危险来临,它需要第一时间进行威慑,牙齿是炫耀,是力量,并不脆弱,自然不需要碍事包裹的嘴唇的保护。
但同时的问题便是,只要一激动,大口哈气时合不了嘴,那口水便会哗啦啦流下来。
当然,唾液分泌的量和滴落口水的程度就像狗的性格,因狗而异。
就像此时的夏铭,简直就是行走的壶口瀑布。
夏铭虽然顾着流口水没怎么动,脑袋仍是在线运转的,他见丁之轶一边吃一边瞄一眼自己,猜测莫非是等着我做什么口令?
拒食训练?纠正讨食?乖乖等饭?
夏铭没从他的脸上找到提示,干脆自己一个一个试起来。
当一道题着实难解的时候,排除法!
他首先屈起后腿蹲坐了下来,面朝着着丁之轶啪啪啪拍打尾巴。
没反应。不选A。
他伸展前腿,干脆顺势趴下,趴好以后还挪了挪屁股,挺直上身,精神炯炯。
还是没反应。B也不是。
他扭转重心,借力侧躺了下来,扭了扭腰,端正了姿势,抬眼看他。
看来碗里的粥太香了,他连头都没抬。C也排除。
哼,我是不会气馁的,那好,还有什么动作来着,哎,哎哎,刚刚被排除的我都做过哪些啊?
该死,变量越来越多了。
Ok,fine,答案就是D。
夏铭哪里想到,丁之轶一直在看着他。从它做第一个动作时起,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憋住笑。动来动去的毛绒绒的身体,配上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总有种滑稽的喜剧感。
不知道为什么,它总是给他一种,它是人的感觉,或者说,努力成为人。他觉得它似乎能读懂他的情绪,有时看着它微微晃动的小脑瓜,乌溜溜乱转的眼珠子,会有个莫名的感觉浮现心头——它能思考。
丁之轶突然从椅垫上跳立起来。
他被自己天马行空的设想吓到了。
怎么可能呢,狗只是狗,不同物种,再怎么亲近也不可能跨物种地完全理解对方,再怎么高智也不能就像人那样处理纷繁复杂的信息形成独立思考的能力。
丁之轶养过动物,是一匹马,从小马驹到成年,给它刷洗、奔跑、训练……他熟悉它的眼神,动作,肢体语言,它也熟悉他的气味,一人一马,相互陪伴,配合默契,不跑步的时候,马儿便是他永不会泄密的朋友,他会跟它说说话,说今天的烦恼,说心中的郁闷,每每倾诉完,马儿依旧自顾自嚼着草根,即便偶尔抬眼,也是匆匆一瞥,或是看向他手中的糖块、瓜果,但从未有过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代表着回应,代表着理解,代表着,它听进去了。
丁之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他看着夏铭,夏铭看看他又看看那碗早已凉透的粥。
可以吃了吧,我流的口水都能躺进去游两圈了。
丁之轶深深地看了一眼,转头说:“包叔叔,我房间旁边收间空屋出来吧,让这小家伙住我隔壁,把墙敲了装成落地玻璃门,大概多久能好?”
“你是说把原来的墙换成玻璃墙?然后留一道门?”“对,换成玻璃的,房间里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包括晚上,也要能夜视高清”。丁之轶言罢瞥了一眼夏铭,“毕竟万一被玩具、骨头卡了喉咙什么的,也好及时施救。”
夏铭感觉一阵冷风吹过脑门。
“嗷嗷嗷嗷嗷嗷,不要不要,什么玻璃房拉,一点隐私都没有了,我不要我不要啊嗷嗷”
丁之轶的眼神锐利了起来,他走近夏铭,蹲下来,盯着它棕色的眸子,问:“大约需要多久?”
任谁看都会觉得,丁总,你问话你背着身撅着个屁股干嘛。
包叔脸上落了两滴汗,诚惶诚恐答道:“大,大约,可能,应该,半个月……啊,我再联系施工队问问。”
“嗯,尽快。”丁之轶头都不抬,仍盯着夏铭眼睛瞧。
奇怪,太奇怪了,狗被这样凑近了盯着,该是很不自在撇头才对吧。
丁之轶没有养过狗,但好歹读过书,看过些动物纪录片,没有那只会像眼前这只这样,眯着眼睛盯着自己,不仅不回避视线还摆出一副你是傻逼么凑这么近的表情。他觉得此时这只狗的反应,着实很不对劲。
丁之轶一眨不眨盯着,说:“顺便让老李准备一下,天冷了,往日海带排骨汤也腻了,换换菜色吧,要不,狗肉汤怎么样,感觉好像不错,正好这里有一只。”
夏铭:“……”
包叔:“……”
丁之轶:“……”
在场几人,皆是面色神情剧烈变化。
微表情解读如下:
夏铭越听越心惊:我把你当饲主你居然想吃我!
包叔无语扶额:刚说要敲掉墙重新装修养在身边二十四小时监控担心吃坏肚子的是谁?
丁之轶:果然有问题。
在听到狗肉的瞬间,夏铭立耳耷拉贴着头顶,瞳孔收缩眼眶睁大,满脸的害怕与不信任,它显然是听懂了。
丁之轶觉得像获得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在这秘密的背后藏着更深的冰山,等着自己去挖掘探索,一环扣一环,像是等待解谜的游乐园,而钥匙正在自己手上。思及此,他觉得非常愉快,轻笑片刻便将笑意隐了下去,一旦猎物发现了猎食者,这场游戏就宣告结束了,不能暴露踪迹,现在还不行。
“看来我真是饿极了,看到什么都想吃,给我个桌子都能蘸着沙司酱吃掉吧。”
丁之轶难得说了个笑话,包叔的脑内OS:警报,一级警报!
夏铭看了看他的表情,说的很是认真,心里稍稍安心,又瞅了瞅他瘦成杆的身板,开始同情起来,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肯定,吃不了东西是件极痛苦的事,这样的痛苦,是面前这个人正在经历的。
他忍不住朝前一步,往丁之轶胸前拱了拱脑袋,他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抚,哪怕是一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