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英杰，听说你最近在外面新交了名男朋友？”

王杰希手里端着只洁白素净的咖啡杯，说完这句话，他轻微地低头，抿了一口那杯子里浓稠漆黑乃至醇得发苦的液体，被那苦味刺激得不太适应地皱起了眉。

高英杰身板笔直地站在屏风外面，哪怕中间隔了一层绣了黄山松的纱缎，里面的情况看得不是那么明朗，他似乎也能感觉到坐在里面的那人现在心情不算太好。

高英杰不自觉将五指握成拳，隔了一会儿又松开，再握成拳……反复几个来回，王杰希也不催他，高英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把所有能供他活着的空气都聚成了说出那一句话的勇气。他说——

“是，父亲。”

王杰希坐在里面摇了摇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畏惧他。他开口:“不必那么紧张，英杰，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你已经成人了，做什么能有自己的主见自然是好的，这微草终归要交到你手上——”

“只是，你若真的认定了这个人，总该带回来见见，见着了，我也好百年之后对高叔有个交代。”

“高叔”便是高英杰的父亲，几年前在帮派纷争中不幸身殒的，王杰希当时既是微草的二把手，又是高英杰父亲的忘年交，为保住微草的地位，也为了高英杰父亲的恩情领养了高英杰，为的就是不让人对高英杰这支余脉下手。两人年纪相差了十来岁，从前也不太熟悉，王杰希又天生一副冷性子，端着“长兄如父”，实际也称为“父亲”的名头，着实让高英杰不敢造次。

高英杰知道自己将来要继承微草，女人尚且不敢乱找，何况男人？只是他此番实在是糊里糊涂陷得太深，出不来了，对方又只是个身份平常的教书先生，他不愿也不敢将对方牵扯到这里头来，未曾想这事还是传到了王杰希耳朵里。

中午方从外面回来就听人说王杰希找他，进门则是之前那句问话，分明是天上挂着大太阳的天气，他却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这位“父亲”要对自己心爱的情人做些什么。

于是乍闻这些话，高英杰几乎是有些惊喜地抬起了头:“父亲，您此番话当真？”

王杰希顿了顿，点点头道:“自然当真。”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没理由让你去做……

见王杰希半天没有再说话，高英杰猜测王杰希恐怕是陷入了某种思绪里头，很有可能跟他那名青梅竹马但早些时候失散了的恋人是有关的……这些流传在微草内部已经不算是什么稀奇事了。

如果搁往日里，高英杰是不会犯那个傻去触王杰希霉头的，只是他决心今日要趁热打铁把这事定下来，便也昏了头似的喊了王杰希几声，愣是把王杰希喊懵了。

王杰希从沉思中醒来，放空了几秒，便无异于常地道:“是了，你什么时候把他带回来看看？”

高英杰琢磨了一下，道:“您看……下周末晚上怎么样？”

王杰希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日程，道:“可。”

高英杰简直激动得要发疯。

王杰希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隔着那道屏风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摩擦发出一声闷响，高英杰的心又被攫紧了。只听王杰希道:“对了，我还没问过他的名字，他叫什么来着？”

“您……您不知道？”高英杰惊讶。

王杰希声音冷冷地从里面传出来:“你把自己当犯人？以为我时时刻刻都得找人看着你？”

“自然不是……”高英杰踟躇了一下，“叶秋。父亲，他叫叶秋。”

“哦？叶秋……”王杰希手指转动咖啡杯，发出囫囵的响声，“这名字倒是巧……我微草的人都还能被姓叶的勾了不成？”

王杰希这串话说得声音很小，近乎低喃自语，是故高英杰没有听清，他问:“您说这名字怎么了？父亲？”

“无事。”王杰希说，“我说这名字很好。”

“嗯……”高英杰微微红了脸，道:“他……其实他生得也很好。”

“哦？”王杰希这才突然来了兴趣——听着高英杰有些羞赧的声调，王杰希蓦然想起他似乎尚未了解过这位养子的未来媳妇的具体情况，难得高英杰愿意对他说起这些，于是他便也接下去了——

“他年纪如何？”

高英杰掐指算算，道:“比我长八岁。”

“哦？”王杰希挑眉，“长这么多？”

“是……”高英杰不知王杰希是否会为此介怀，便忙补救道:“他……他很温和，性子很好……我……我很喜欢他。”

王杰希察觉到高英杰有些紧张，忍不住坐在屏风里无声笑了起来，想他终是有了些少年人的活泼模样，思考了一下措辞，又道:“你不必担心我的意见，只要你喜欢他，那自然是好的。”想他当日那段感情也大了人家五岁来着……

“谢谢父亲！”高英杰涨红了脸，激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