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叶修离开那教堂，钻进几条街巷，七拐八拐行到一个林口处，从此个葱茏的黑洞穿过一片生满杂草花的林，再出到另一个林口，再往上便是山路，步伐颇有些急促不稳。

包荣兴一路紧随，他盯着前面那人的头顶——发丝青黝，很细软的样子，在晶蓝夜里的花月亮下掠过一片又一片琐碎的光。在这微茫的明灭里，叶修身影的边缘在他视线所及里虚化，仿佛下一刻就要随着苍白淡漠的月光消失在林中——只为那片飘过的云，便再也寻不着。然而叶修的脚步虽轻，却是确乎存在的，于包荣兴而言，实在近得可靠又不真实。

包荣兴胸臆间生出一股冲动，他想要抬起身侧一只手，不知死活地去够一够。他这一路追叶修追得很紧，只要一伸手——轻轻地抬一抬手，就能触到对方的衣物以及那面料包裹下散发温热的身躯。可是那个动作明明不费力，他做起来却好像灌了铅。拇指长在他身上，此刻已然失灵，他每离叶修更近一分，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这广袤而又空旷的天地间，“噗通”“噗通”，跳打着愈来愈快的拍子。浑身的血液都涌动，浑身的筋肉都凝结，正如那冰川下有岩浆翻腾，再有一点点的靠近，再多一丝丝的拖延，他便会因此而爆炸。

进退不能——蛛网断成游丝，其上的虫儿仍做无谓的挣扎。

叶修并不给他这个挣扎的机会。

他看似急促的步伐突然放缓了，稳健得彻底，直至停下。包荣兴也同他一起止住脚步——止得很急，向前迈了不大不小正合适的一步，踉跄着从背后完整地拥住了叶修。

包荣兴这一抱就是近十秒，没有松开的意思。叶修没什么反应，包荣兴却是先脸红了——他疑心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太急太响，对叶修来说是否会清晰可闻？

他惦念了叶修这些年，从未想过这样的近能实现。未曾试过之时好夸夸其谈，胡思乱想，临了了却万分情怯，面上和心上都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叶修拍拍他的手臂，道:“抱够了没有？”

包荣兴想抱得更紧些，却松开了手。他问:“老大，你真的不记得我？”

叶修闲闲地转过身来，也不避距离，几乎是用鼻尖杵着包荣兴的下巴。他直视包荣兴的眼，道:“如果我说不记得呢？”

包荣兴的拳头几乎是马上捏紧了。

叶修保证，那一刻他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包荣兴眼中骤然升腾的杀意的。

果然，下一秒包荣兴便咬着牙恶狠狠地开口道:“杀了你。”甚至举起一只手凑近了叶修的脖颈。

可惜这只手被叶修轻易地打落了。他道:“省省吧，你打不过我的。”

包荣兴不言，一口咬上叶修的肩头。

叶修吃痛，也不叫出声，只是不大明显地皱了皱眉，在包荣兴脑袋上随手一推，自己又向后退了一步，道:“反了你了。”他掀开自己衣服领口瞥一眼，幽暗夜色中几个深色的印子看得分明，终是忍不住瞪包荣兴几下。

包荣兴却不以为意，甚至意犹未尽地舔舔唇，露出一个鬄足的笑容。他道:“老大，我不过是费尽心思做你身边一条狗，你也不能允，记不住？”

叶修翻个白眼:“我可不养你这样咬人的狗。”

包荣兴靠到树上:“家养的你不要，自然怪不得恶犬伤人。”

叶修冷笑:“哦？这样说来，我当日便连那路边的野狗都不该救，救了倒凭白惹得一身骚。”

包荣兴听了这损伤人的说法也不气，反而颇为惊喜地亮起了一双眼睛，他看着叶修道:“你先前骗了我，你果然是记得我的！”

叶修一时竟无法接住他这话。

包荣兴又道:“什么惹来惹去，王杰希教你的吧，看他面相便不像个老实人。”

叶修:“……”

他沉默片刻，观察着包荣兴道:“你倒是知道得颇多？”

包荣兴扯出一个笑:“你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