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那对诡异的瞳孔散发着凛冽蓝光,仿佛要把人魂魄都吸进去。
泽瑜被盯得浑身发冷,正要落荒而逃,却见那活物的头倏地低垂下去,眼眸也随之无力地闭上。
定睛一看,泽瑜才望清,它的鸟喙上崩了一块,还沾了好些血液,着实伤得不轻,怕是早已精疲力竭。
叹了一口气,他拖着脚步再次靠上前,看样子,这只活物是晕过去了。
哪怕泽瑜当下有些自身难保,但想到刚才差点葬身虎口,说不定就是这个小家伙救了自己,他就无法对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生灵置之不理。
此外,凭着这活物刚才展露出的霸气,在飞禽中称得上矫健的身形,泽瑜睁大双眼,莫非这就是被凡人称作家禽圈唯一盖章扛把子、“鸡鸭见了绕着走,恶犬见了得低头”的大灰鹅?
泽瑜兴奋得两眼放光,他曾听认识的鬼魅说,在人界,大鹅是看家护院的一把手,人人闻之变色的猛兽。
并且,它虽凶残成性,却从不吃人,更难能可贵的是,据说鹅肉味道鲜美可口,煎炒煮炸皆宜,可谓生前守得住门堂,死后入得了厨房。
难道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吗?
泽瑜颤抖着手抚上大鹅的羽毛,手上霎时一片湿润。
“得先止血。”
他是这么打算,若是能把这大鹅救回来,就当结段善缘;救不回来,那就当口粮吧,据说人界都是这么做的。
忍着饥肠辘辘,他拨开落叶,屏住气息,在草丛中一阵翻找。
“找到了!”
小心翼翼地伸长手,以免进一步拉伤,泽瑜摘下一株茎上长着八根棱条的“杂草”,放在鼻下一闻,果然嗅到一股恶臭。
两百年来,受到好友的耳濡目染,他的好奇心早就蠢蠢欲动,想着一化龙就到人界游玩;
不过是为打发时间了解凡人的医术和膳食,没想到竟会在这个时候救了自己一命。
这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杂草叫“八棱麻”,又称“接骨草”,捣碎后敷在损伤的地方,有止血接骨之功效。
书上还说,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大臭草”。
无奈泽瑜手边什么工具都没有,只能捏着鼻子,心一横,把几片叶子搓碎,一股脑塞进嘴中,片刻便被草汁恶心得眼泪直流。
将嚼碎的草汁敷在自己和大鹅身上,再贴心地给它盖上一片大叶子,泽瑜一瘸一拐挪到草丛边上,那几抹嫣红在他眼中如同曙光一般明亮。
深红的火棘果又名“救命果”,味道酸中带甜,吃多了舌头发涩,然而饥不择食的泽瑜顾不得这么多,一顿狼吞虎咽,直至肚子里的酸气让他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方悻悻停歇。
他回头看了大鹅一眼,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恰好此刻,耳边响起一声毛骨悚然的狼嚎。
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泽瑜现时才注意到,天色已经渐渐阴暗,夜幕即将降临。
泽瑜本是一条蛟,于他漫长的生命中,时间是以甲子为单位计算的,白昼黑夜不过转瞬即逝;更不用提他勉强也算是仙二代,即使懒于修炼,也从没邪祟敢打他的主意。
但对凡人“谢泽玉”来说,一甲子或许即是一生;而黑夜、寒冷、野兽,这三者加起来,随时能取他性命。
“阿嚏!”
山间冷风吹得泽瑜打了个喷嚏,他惊恐地发现,他的视力随着太阳下山,似乎在逐渐减弱。
荒山野岭,在漆黑中不能视物,无异于坐以待毙。
借着夕阳的余晖,泽瑜摘下一大捧火棘果,拖着断腿回到大鹅身边。
大鹅是他如今唯一的依靠,刚才看大鹅即使伤重,也不改霸气侧漏,若是等它痊愈,肯定能大杀四方。
泽瑜想起大鹅天生双瞳,必定是鹅中王者,说不定颇具灵性,在它旁边守着,兴许也能保个平安?
一边不住自我安慰,一边把火棘果放在大鹅身边,他又去拾了些枯枝,堆在一旁。
肚子没那么饿之后,身体也有了力气,泽瑜盘起腿,再一次尝试凝起灵力,虽是极其微弱,总算是点燃了枯枝。
可即便是运起如此薄弱的灵力,也让他顿觉筋疲力尽,不得不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吐息调整。
人界的“日月精华”跟他所栖息的羽山上相比,简直不是一个等级,称作“日月糟粕”还差不多,难怪人界的妖精大多妖力提升缓慢。
等泽瑜恢复体力,月亮已爬上山岗,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火堆不时传来的噼啪声。
他又吃了大半果子,想着大鹅一直没醒来,怕它饿着,便小心喂它吃下几颗野果。
“希望你明天能醒过来。”
不然我只能把你吃了,泽瑜默默这么想,下午的时候,他记起几个凡人食谱中看过的菜名:深井烧鹅、野菜焖鹅、山药炖鹅汤……
咽了一口水,泽瑜把他的“宝藏”大鹅抱进怀里,凝息静气,合上疲惫的双眼。
沉沉入睡时,他恍惚想起,地府的朋友曾给他捎过凡间的画本,对于身怀机缘的凡人,跌落悬崖是他们一生的转机,往后多是祸得福,飞黄腾达。
说不定,这崖底也会有蛰伏的仙人,不但治好他的伤,还会助他化龙?
美梦幻灭得如此迅速,清晨的柔光唤醒了泽瑜,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修炼了一晚上,他精神好转不少,连带身上的伤仿佛也没昨天那么痛。
大概是火焰起了恐吓的作用,一整晚都没有野兽靠近,泽瑜心里依然乱糟糟,对自己身上的突变没有半点头绪,他草草吃掉昨晚剩下的果子,决定先把这具身体调养好再说。
用树叶接了些晨露喝下,他又摘来大把接骨草,搓碎敷在伤处。
接着,当他抬起大鹅的脖子,要替它敷草药时,淬不及防又与它湛蓝的双瞳对了个正着。
泽瑜禁不住喜极而泣:“鹅子,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