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六年。
长安永乐街。
永乐街的清晨刚始,初雪刚过,寂静地可以听到雪化时的声音。这种天气,很多人不喜欢出门,愿意围着火炉听雪煮酒,赏雪的不过是风雅人喜爱的事罢了。
长安的雪从十二月就开始了,断断续续下了好一阵子,眼看快要过新年了,这暗里风涌的不宁静,长安城也自是无法避过。
清晨时分的永乐街是最寒的时候,但即使风雪漫天,还是有不少店铺陆续开了门,老板们开完门就缩在柜台前,穿着厚厚的棉衣,一边望着门外,等待着顾客们上门买东西。
没有店铺的小商贩们,支着布帐,将买卖的东西一一摆出来。冬日的风是最冷了,而且街上还在化雪,一边跺着步子,一边揣着手来回搓着。
一小部分商贩看上去很穷,这大冬天的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身着单薄的衣裳,有的还打着补丁,冻得整个人嘴唇都在发抖。有的人已经冻得脸颊生疼发肿,有的人手都紫了已经有裂伤了。
这个时候,几个侍卫模样的人簇拥着一名狐裘少年进入了一家地处偏僻的书店。
几乎没有人注意他们进了那家书店。
少年看上去很是清瘦,面色苍白,相貌偏向阴柔秀美,一路上还不停地咳嗽,细长的手指冻得有些微红。侍卫们给他递上绒毛筒子,示意他用着捂手,他却连连摇头,轻笑便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
“这什么奇怪的书?”少年拿着书翻了几页,越看越看不下去,最后细看了一下书名,吓了一跳。
《皇帝和无尘琴师的艳史》?
“这……”
几名侍卫也凑过来看了一下,顿时勃然大怒,“唰”地一声,几乎同时出剑,几柄寒光凛冽的剑把老板的脖子架得严实,老板吓得直求饶。
“说!是谁让你这么明目张胆地乱写?还敢放到架子上售卖?你是不要命了吗?当今圣上也是你们这些市井小人能随便诋毁地了的?”
“这……这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呀,实在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只是个做生意的,小本买卖。”老板吓得双腿直抖。
几名侍卫听后,更是愤怒,直接把剑架得更是紧了些,老板的脖子被刀刃碰到了皮肉,顿时有了小口子,痛得他直惨叫。“小人说的都是真的呀,关于陛下和那位入宫的琴师的传闻都快传遍长安各地了。这书也不是小人一人在卖,几乎都在卖啊。”
少年微皱眉,见他像不是在说谎,便让侍卫们放下刀剑。“我想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传开的,如实给我招来,如果我发现你胆敢欺瞒于我,就让我这几个侍卫送你去见阎王。长安这个季节,最不缺活人填冻雪,你若是想做冰雕,我便成全于你。”
有一种刑法,是将受刑人的衣裳剥得一件不剩,光着身子填进冰雪中。然后冻得快僵硬了,就取出来绑在木柱上,在皮肤上雕刻各种花纹,活活折磨而死。这种刑法如同凌迟,但比起凌迟,有过之而无不及。
“招!我全都招!”老板瘫软在地上,捂着被剑刃划破的脖子,吓到面无血色,颤抖地问。“爷,小的若是说了,也不知道命能不能保住,小人怕啊。”
果然还是有猫腻的。
少年眉头轻皱。“我可保你。”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黄玉令牌,祥云麒麟围着一个“成”字。
那老板见到那个字后,震撼住了,发了一会儿愣,赶紧挺直了腰板下跪磕头。“小人叩见成王殿下。”
少年点了点头,“这下可以说了吧。”
“是。”老板回忆了一下,然后讲道。“事情还是要从半月前慕府的大公子入宫做琴师的那一天起……”
“半月前,慕府的大公子慕容沅,不知是何缘由被陛下亲自派了马车来,要将他接入宫中。据说当时慕老爷子很是反对,情绪很激动。他说他已经只剩下一个儿子了,为什么你们皇家之人还不愿放过?因为那个时候,大公子慕容沅刚从江南回来不久,正准备接任家业,慕老爷子立了他为世子。陛下这一来要人,慕老爷子气得当时就吐血了。”
“因此,当时大公子并没有听命进宫。他进宫是前几日的事,听说他进宫后,住进了紫宫,然后陛下天天去找他。”
“这明明是慕家和皇家的私事,但不知为什么传得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都快过年了,慕老爷子估计这会儿还没有气消呢。这些书,是前两天有个蒙面的人送过来的,小人当时还不同意呢,虽然小人平时也卖着八卦之类的书,但是这人神神秘秘的,啥也不说,一看就不对劲。”
少年盯着他。“那为什么你同意售卖这些书了?”
这可有关皇家声誉,究竟是哪个天杀的给传出来的。虽然他那没德行的父皇,根本就没什么声誉可言。
十多年前纳了一个叫慕容冲的男宠,那传闻弄得满天飞,一时间长安还传唱着乱七八糟的童谣。
虽然后来父皇迫于百官压力,将那慕容冲遣送出长安。但是这档子荒唐事情,至今长安的坊间都还在传。甚至有人将这父皇的这段荒唐往事,编成了各种版本制成书在售卖。
现在倒好,又出来一个新的传闻。少年唇角抽搐,心里复杂。
这个叫慕容沅的琴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待他回去后好生查查看。
“那个人把刀架小人脖子上,说是小人不干的话,就让小人死无全尸啊!”老板真的很无语,虽然这书确实好卖,但是他心里也很害怕会出事啊。“不光如此,其他和小人同行的,都是被胁迫了做这事。”
少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没出息。长安若都是他这等贪生怕死的人,外敌来犯的话,岂不是直接亡国了。
“这书现在卖得如何?”
老板支支吾吾地说。“差不多人手一本吧……”
少年憷眉。
既然是如此,皇宫里应是也不安宁了。
他霍然起身,吩咐侍卫将此人抓捕,送往京兆尹府关押起来。无论老板怎么求饶,少年眼皮都不抬一下,当听不见。
两个侍卫押着书店老板朝京兆尹府的方向而去,被黑布封了口的老板叫喊不出来,只能呜咽着挣扎,但他没挣扎几下,就被侍卫拍昏了,直接拖着走。
长安街做着生意的商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想着许是这人犯了什么事,所以被抓了吧。这都快过年了,这人可真倒霉。
————
狐裘少年挑选着卖饰品的摊子,脸色越是愈加地差,微皱眉。挑选饰品的手法看上去很是娴熟,看得卖饰品的姑娘连连摇头。
这个人不会是个变态吧,大男人买女人的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