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秋明伸过手来,轻轻地捏了捏那个黑色的小耳钉,笑了笑,只道:“有些东西我以为我可以在心里压一辈子,到现在才发现都是自欺欺人……那么多年的忍耐,那么多年的伪装,最后只需要一个字,一句话,就能被剥得干干净净。”
“你
跟四弟离婚前的吵架也是,这次医生的一句无心话也是,人总是自私的,我就像那只围着你嗡嗡直转的苍蝇,一旦找到一星半点的缝隙,便不要命似的往上面扑……对不起。”
这声道歉让肖暑猛地皱起了眉。
“医生说姐姐的电波攻击会让你想起来点什么,我本来不抱太大的期望,”付秋明的目光快要实质化了,一寸一寸紧紧地贴着他,“但是幸运之神终于给了我一次眷顾……”
极短的停顿,他的声音一下子轻了下去,呢喃般的,听到耳朵里面却带着沉甸甸的质感:“肖泽。”
一只大手揪住了肖暑的胃,熟悉的、让人绝望的负面情绪涌到了喉咙里。
他想吐。
这个词像是洪水的闸门,昏迷之中那些过分阴郁的片段一闪而过:夕阳里的书桌、温热的柠檬水、夏恬止不住的眼泪、心理医生的微笑、小肖泽无奈地叹气、付秋明漫长的道歉和哭泣……
肖暑从茶几上拿起凉掉的茶水,一口气全部灌进胃里,深深地把肺部吸满空气,把发抖的手指握进掌心里。
他的脑袋快要疼裂了,催眠前的、比催眠更前的、甚至已经自然遗忘的碎片蜂拥而至,全部凭空倒灌进他的脑子里面。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伸手去取耳垂上的那个黑色耳钉,发着抖取了半天才取下来,钉针上甚至沾了血。
“哥哥那个被劫匪抢走了,我不知道最后找回来了没有,”他把耳钉递过去,“这是你的,还给你。”
付秋明低头,黑沉沉地望着他手里的小玩意,肖暑心里难受,见他不接,便把耳钉放在茶几上,伸手摁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你需要去做个心理治疗,明哥,那些阴影缠着你太久了,它们会蚕食掉你的理智,”肖暑轻声说,“哥哥已经过世了,我的确想起了一些东西……事发后的DNA鉴定,所有的资料都显示死亡的是肖暑,那是假的,那些DNA信息不过是我和哥哥小时候的玩笑。”
他微微抬起头来,像是要把心中的郁结全部吐个干净,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说谎,十几年前也是,现在也是,明哥,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谎,只是所有人都不相信而已。”
“哥哥临死前,一直在想着你。”
付秋明的脸看上去像凝固的雕塑,额角凸起了青筋,嘴角紧紧地绷着,眼睛被阴影遮盖。房间里陷入了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肖暑压住心中的不适,低声道:“我要回我孩子的身边了。”
他重新摁住床沿,这一次谨慎地站立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实木门挪动。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作,肖暑走到门前,伸手去拉把手,门竟然是虚掩的,一下便打开了。
外面是熟悉的、属于付家本宅的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