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饭的时候,杜叶青还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黏在自己的脸上,心中燥意多了几分,就连拿着筷子的手都觉得烫手,匆忙夹了几口咸菜合着粥哗啦啦地几大口吃完了。
“今日这么快?可吃好了?”李唯安见人把碗放下,不由得问着。
“嗯,”杜叶青胡乱地点着头,视线不敢与他对上,退却的热度又沿着指尖往身上扩散。
李唯安知道他别扭,也由着他去,不能把人欺负狠了不是吗?万一真的恼了可不好。
等李唯安吃完,一旁的阿竹立即把熬好的药端上来,“少爷,这是昨日叶大夫开的药。”
李唯安嫌弃地瞥了眼那碗药,拿过一口气把它喝了。
不想让杜叶青看到之后狼狈的场面,遂道,“阿青,今日这不用你看着了,这府里你没好好逛过,不如今日去后院的小园看看如何?”
杜叶青因着早上的事也不想与他独处,总觉得尴尬,可对方却淡定得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心里有些不舒服,没应声。
“阿竹,你跟着阿青,带他去院子逛逛。”
“是,少爷。”
“那你......”杜叶青知道接下来他肯定是需要人手的,这使唤惯的人给了自己,等会要用人怎么办。
“无事,这院里也不缺人,叫一声就可以了。”
“可是这,”杜叶青本想说暗地里的人会不会趁此机会下手,可此时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还是我守着你吧。”
“真不用,”李唯安对上杜叶青执着的视线,话却弱了下来,无奈道,“真是败给了你。”
“我......”杜叶青话没说完,李唯安便察觉胃里翻涌,难受极了。
......
连着两天,李唯安觉得自己已经是被折腾得萎了,整个人提不起半点精神,现在就算是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如何了?”叶之年一大早便赶过来了,当然身后跟着不情不愿的李唯贤。
“托你的福暂时死不了。”
叶之年替他诊脉,好一会才说着,“李少爷这话顺耳,确实有我你还死不了。”
李唯安觉得他的外表真的是极具欺骗性,这般高冷之态放这人身上还真是违和。
“那得多劳您老费心了。”
叶之年把手收了回来,环顾了眼四周的人,而后说着,“一件有意思的事想听吗?”
“?”李唯安不解地看着他故弄玄虚的样子,“何事?”
叶之年眼神示意他清场。
李唯安摆手让人出去,“可以说了吧。”
杜叶青和李唯贤也好奇他要说什么,竟然还清场。
“前几天那粉包,我无意间又发现了一些。”因着是禁物,不能流通,秉着掩人耳目的目的,叶之年也只提了个几人都懂的名。
“什么粉包?”李唯贤却不明白这几人在打什么哑谜。
叶之年睨了他眼,“想知道?”
李唯贤撇开眼,把视线落到另外两个人身上,这家伙打什么主意自己一清二楚,才不会问他呢。
叶之年没再说他,接着道,“昨日那南绣阁掌柜钱袋里有那么一个小粉包,正是和先前的相像,如出一辙。”
“南绣阁掌柜?”李唯安抿着唇,不知道这掌柜在其中充当着什么角色,而其背后靠的又是谁。
而杜叶青却恍惚了下,南绣阁是辅国亲王聂清河的私产,可这与严家和李家有什么关系?李家与他没有什么瓜葛吧?
“嗯,昨日他亲自来店里抓了副药,付钱的时候瞥到的。”
“可南绣阁是布衣店,这药......”
“我让人去查了。”
李唯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这人决不简单,只是在这不算繁盛的安阳县待着做什么?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过多理会。
“既然如此,那我便坐等消息了。”
叶之年起身,“我可不是为了你,那粉包对我大有用处,坐等消息这个......
看我心情,若是高兴,我就顺带说说,若是不高兴,只怕你还得自己费心费力了。”
李唯安也不恼,这事就算是有消息,自己也会让人暗地里再查一遍,若真当与南绣阁有关,那其背后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这里可有客房?”
李唯贤瞪着眼看他,不敢置信,“你要留在这?”
“嗯。”叶之年心情很好地看着他脸上变换的表情。
“嗯?”李唯安闻言回神多看了眼他,也不多问,叫来人,“阿竹,带叶大夫去客房。”
“是,少爷。”
“我要住在这院子,离这近点的。”
李唯贤更是见鬼了一样看着他,这人怎么会提如此失礼的要求,看了眼杜叶青,却见他三魂在游离着,自己这做小叔的,也不好说什么。
“嗯,阿竹,找间房让他住下。”李唯安也没多想,这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住几个人还是可以的。
叶之年跟着人出去时,把李唯贤也拖走了,无外乎有收获了冷眼,却丝毫不在意。
“你快放开我,你到底要做什么,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叶之年依旧重复着那句话,“你吃了我的药......”
等二人走了后,李唯安看了好一会杜叶青也没见人有反应,“阿青?阿青?”
“嗯?怎么了?”
“在想什么呢,叫你都不应?”
“想一些事。”
“严家?南绣阁?”
“嗯。”
李唯安沉思了会道,“此前你说与严家和这事有关,可有些事我想不透。
严家若是说在生意上与李家有冲突那还说得过去,可这井水不犯河水的,此番作为就已经说不通了。
如今还混入了南绣阁,虽然鸳鸯枕之事未必与它有关,可也应当是有联系的,这事想来有些棘手啊。”
杜叶青也没弄明白,可若与南绣阁有关,那就意味着和辅国亲王扯上了关系。
可有些事就糊涂了,李家并非能让这等人物看得入眼的人家,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力气绕这圈子,严家无外乎是辅国亲王的爪牙喽啰,否则又怎么会知道私产一事。
“这南绣阁是辅国亲王聂清河的私产,若是他,能从天竺把东西弄过来倒是不难。
只是严家如今看来是那人的手下,对你下手的人是严家的意愿还是有人授意还未得知。”
李唯安听后眸色越发深沉,看着杜叶青的眼里满是探究,起初自己是有这个想法,可却也不曾笃定,若是涉及那么深,有些事自己想略过不问都不行了。
“阿青,你都知道什么?”
论他农家子的身份,这些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的,更逞惶他如此肯定地说出来,不带半点迟疑,就跟事先知道一样。
杜叶青眼里多了几分闪躲,底气不足地说着,“你说过我不说你就不会问。”
李唯安起身抓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不让他逃避,“可如今不问不行。阿青,这些事会至你于险地的,我不想你为了这些事遭到什么意外。
我必须要知道这些事你从何处得知的,不然有个意外,我当如何?”
“我......”杜叶青知道那件事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来,只是对上他的眸子,想要编造的谎言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要如何说,从哪说起,索性就这样看着他。
好一会,李唯安有些挫败的无力感,对于这个人自己根本无可奈何,不想逼他,也不想为难他。
“你不说便不说吧,无论如何,发生什么事,我会护着你的。”
杜叶青心中酸涩,这个人怎么能如此......
正因为如此,更不能说,也不敢。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只怕说了会被人说是中邪,若非亲身经历过,这些怪力乱神的事自己又怎么会信。
如今心底里对这些事还恍惚着,真怕到头来还是一场梦,自己还被禁锢在那牢笼中,挣不脱,冲不破,一切都是那么的绝望和窒息。
“不会有事的,没人知道我知道这些事。”
李唯安想从他的神情判断这句话带着几分的真实性,可那双眼却如此肯定,“你啊......什么时候才会把这些事丢到一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会很累的,阿青,我是真的心疼你。”
杜叶青这一刻能肯定,这个人是真的把自己当成要过一生的人,此前说的话其实也未必假,只是自己至始至终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罢了。
上一世那阴影太重太重,即使这个被自己看作心中暖阳的人也没有真正的完全信任,只是当做溺水时不得已的救赎。
可这一刻,杜叶青很想把所有的事托盘而出,而不是一个人背负。
但那些肮脏的事却不想让他知道,他若是知道了......
杜叶青一想到这浑身发凉,是啊,他若是知道了......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阿青,信我可好?”
李唯安见他松动后又像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又变了,尝试着温声慢慢打开他的心扉。
杜叶青推开了他,低着头不说话。
这犹如乌龟受惊般又躲进了建造的龟壳壁垒里,李唯安无奈,把空了的手缩回来,“阿青从未信我。”
“我......”杜叶青看着他受伤的神色,想辩解安慰解释,却顿住了。
他需要听什么自己懂,正因为懂,如今反而什么都说不出了。
“我不想逼你,我知道你不情愿待在李家,嫁我也非你意。
此事了了,没有危险后,我送你出李家,此后你想娶妻生子我也会为你做到。”
李唯安突然心生起一抹悲凉,整个人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寂寥。
异世魂,始终与这里容不下,没有一样是能留下的。
两世又如何,始终是行只单影,这恐怕就是自己此遭的命了。
借了别人的身体,拥有的还是别人的一切,如今想要一人也难。
如此窝囊,再世为人又如何,终究一场空,浮生梦,梦悲欢,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