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的话还是如此孩子气,优昙尊者忍俊不禁,小丘看他片刻,别过脸去,眼角却泪落不止。
他二人竟当着自己的面交心,还一个款款情浓,一个涕泗滂沱,仿佛下一刻便要破除世间障碍拥在一处,西曜帝君心慌之余仿若挨了一记晴天霹雳,腔子里那把阴火竟一下子迎风暴涨,伴着浓烟燃得滚滚而起,炙热的灼烧感在四肢百骸蔓延,甚至指尖胀得都要裂开。就连片刻之前将小丘抱了一满怀的痛快欢愉,此刻尽皆化作更深切的妒恨来源。
“小满仙,”西曜帝君的脸颊抽搐了下,忽然平静得近乎诡异地,不容置喙说,“你便如优昙尊者所说,先去凡间好生将养罢,本君特准你告假一段时日。”
小丘一手尚在脸上擦泪,怔怔说:“殿……陛下?”
殿下这……这是赶自己走么?
西曜帝君骤然转眸看他,他竭力压抑自己,才不至于丢丑在当场,却不免满心满脑只余下一个说不出口的念想——现在晓得看我了?方才你看他做甚么?方才你看那妖孽做甚么?整整六百年了,你眼中分明只有我的,怎么他一出现你便对我视若无睹了呢?然而高高在上如帝君陛下,又怎能将话说出口呢?于是西曜帝君只得不为所动地负手而立,面无表情衣襟当风的气魄,当真是好生叫人战栗。
他冷不防倒戈一击,惹得无极真君勃然大怒,转头低吼道:“西曜帝君!!”
西曜收敛情绪,终于动了动目光,转身冷若冰霜地定定看住对头。两人目光无声拼杀一记,而后他在无极那仿若瞧着杀父仇人的目光之中,缓缓在身侧伸出一手,拦在无极和小丘之间。他轻声说:“优昙尊者,你且先带小丘下凡罢,本君必会护你与小满仙此行布帆无恙。”
优昙目光愕然看向他,迟疑片刻,丢下一句有劳帝君,便抱着小丘猛然转身而去。
呼呼风声撩得小丘乌发飞扬,背后呼唤、怒叱、打斗之声顿时大炽,几乎连绵不绝于耳。无极再是得天独厚,却也年不过一岁半,如何抵得过西曜帝君的拦阻,被硬生生挡在天界,无能为力地看着心上人被抢走远去,他只觉得心被徒手撕了一般,滚烫的血淅淅沥沥滴了一地,他近乎声嘶力竭喊:“小丘,我日后在也不同旁人讲话,我再也不给你惹麻烦了!”
他几乎绝望地保证:“我甚么都听你的,你回来,你回来啊!”
他像个孩子那样软弱哭泣:“小丘,不准不要我!求求你!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
然而须臾之后,小丘脸侧泪水被风干,一切却终究消弭下去。他脸颊被绷得生疼,回头看去,身后惟剩下茫茫苍云一重背一重。
小丘想,有人强帮他做了决定,做了他心中亦觉得不算谬误的决定,自己本该觉得解脱,然而那人却是为自己平生最为爱慕,最为敬重,随便一句吩咐便奉若圭臬的西曜帝君,甚至此事归根究底,只是他实在为那高高在上的帝君陛下所恶心,因而才被赶下九重天上的。甚至为此,他还抛下了那九重天上与他相依为命的无极,虽然明知他的离开对无极算是好事一桩,可小丘却发觉自己本以为早已麻木的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事到临头,竟还会觉得痛。毒物,毒物,当真是毒物,他回头望着烟火人间,无声恸哭,木僵在优昙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