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冷，乌云翻腾，卫铎落魄地走出办公大楼，莫星野靠在石阶旁的一颗青柏上，看到卫铎出来，上前急问：“老师，章校长找你谈了什么？”

卫铎拿出那枚雪白的信封，莫星野夺走，一目十行地看完，少年满腔的怒火霎时被点燃，无处发泄，只能一拳抡在青柏的树干上。

“我去他妈的这群狗领导。”

卫铎拿过辞退信和支票，静默无言地撕成碎片。

卫铎眼底的孤助无援展露无余，心也跟着难受，“老师，从现在起，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卫铎从打击里清醒了几分，道：“我打算报警。”

“报警没多少作用的，这种事学校绝对不希望到处声张，最后的调查裁决也会秘密处理。卫老师，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我为你洗清这种恶心吧唧的污名。”

卫铎垂眸不语，似乎心事重重。

“老师。”

“你插手，就是公然和学校作对，万一影响你以后的成绩、评优、甚至保送资格，莫星野，我不能耽误你在华越的前途。”

“那些都不重要。老师，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为别人考虑。”

“但是……”

“没有但是，这事交给我。”莫星野的神情笃定坚决，“老师，我在市区的房子已经布置好了，我现在就陪你过去。”

庄钰的事耗光了卫铎的体力，他再没心思和力气反驳莫星野，只能接受他的善意。

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绿化丰富的高档小区，奢华优雅的复式公寓，莫星野把卫铎的行李放进玄关后，拽起卫铎的手。

“怎么了？”

“这是密码锁，需要录入你的指纹。”

“这，有些不妥吧。”

莫星野摁住青年圆润的指腹，认真说：“没什么妥不妥的，老师，以后这就是你家。”

录完指纹，莫星野又从书包里拿出拿出几张银行卡，放在一张浅灰色的小茶几上，“我让保洁阿姨帮你买了些日用品，如果有遗漏的，老师随便刷我的卡。”

厨房是开放式的，莫星野系上围裙，打开冰箱，“卫铎老师，你想吃什么？”

“你不是不会做饭？”

“寒假特意向秋姨学了两周的烹饪，可能味道有些难吃，老师别嫌弃……”

卫铎打开微信，积攒的数百条未读信息，但有一半是骂自己的，人面兽心、垃圾、不要脸、滚出华越……卫铎关掉微信，听到莫星野锲而不舍地追问：“老师，你想吃什么，米饭还是面条，如果不想吃我做的，我还可以叫外卖。”

“米饭吧。”卫铎随口说，他心里有太多的不甘、愤怒、伤心，吃什么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那就米饭，我炒几个家常菜。”莫星野挑好食材，再不说话。

卫铎疲惫地睡着了，梦里，所有人都在讨论他、唾骂他、诅咒他，潘富阳给全校师生提议烧死卫铎这个垃圾，章文祥校长挥着手里的拐棍，极力赞成。

“老师，醒醒？该吃饭了！”

卫铎从噩梦中惊醒，缓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被梦魇了，他扭了下酸痛的脖子，“我怎么睡着了。”

“肯定这两天没休息好，先吃饭，然后泡个热水澡，明天起来，我保证是崭新的一天。”

听到少年如此安慰，卫铎紧绷的情绪稍稍放松：“莫星野，我真的很感谢你。”

莫星野忍不住粲然微笑，随即又用成熟坚定的目光看着卫铎，“特殊时期，我只想陪老师一起渡过这场难关。”

三菜一汤，食材简单，味道却比莫星野想象的要可口。餐后，卫铎早早回了二楼的客房休息，莫星野耐心地洗完锅碗，走到阳台边，拨通莫宏浚的电话。

这是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主动给他爸打电话。

忙音持续中，莫星野紧张地握紧电话，生怕自己会被冷血的男人拒之门外。

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从话筒里响起，低沉，疏冷，不过总算是接了，莫星野稍松口气，语气起带了些乞求：“有件事想请您帮我。”

“说。”

“学校辞退了卫铎老师，我想您您帮帮我。”

“……”

“爸，求你了！”莫星野艰难地喊出久违的敬称，手心攥得生疼，脊背的衣服一片潮湿。

许久，莫宏浚淡淡地回应：“嗯。”

简单到不作表态的一个字，却让莫星野激动万分，彻底心安。这个性格怪异、精于权谋算计的男人能答应他的事，对他而言，实属莫大的恩赐。

“谢谢您。”

“没事我就挂了。”严肃冷漠的声线似乎不屑领少年的情。

知道那人日理万机，莫星野不敢再扰，挂掉电话。

走进卫铎的卧室，卫铎已经入眠了，但眉头紧蹙，脸色也困顿不堪，想必睡着会继续做噩梦。

莫星野第一次察觉到一种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他虽然在积极学习、健身、扩大人脉圈，但真遇到事儿，他毫无能力，就连喜欢的人的名誉都保护不了。

莫星野有些理解了，为什么老师不愿接受他的心意，为什么老师眼底不会有他的身影，为什么老师会对他彻底失望。

17岁，纵然再嚣张狂妄，其实还是个什么做不好的孩子。

如果不是出身在权倾朝野的莫家，他除了空有一副还算顺眼的皮囊，还能成什么事？

如果不是父亲给他收拾烂摊子，他能在学校里横行霸道？170的泰迪体魄也许只能唬唬同龄人。

如果他是老师，被迫要和这样的自己谈恋爱，他的坟头早就长满了三尺旺盛的野草。

莫星野终于顿悟。

他需要更坚硬的铠甲，他需要更成熟的思维，他需要更宝贵的阅历，他需要更现实的思维……他不想再当只会强迫老师接受自己的白痴，莫星野推开一尘不染的玻璃门，冲到宽阔的露台边。

月色冷淡，星眸点点，远处的高楼灯火辉煌，莫星野对着北方许愿，泪水盈眶。

偏执幼稚的少年，再次释放出成长的力量。

******

卫铎的事比莫星野想象的解决速度还要快。

迫于上面的某种压力，华越的校董会最终决定把案件移交给警方。

有了公正中立的第三方，卫铎很快洗清嫌疑。学校撤回了对卫铎的辞退通知，并在全校师生大会上澄清此事，公开道歉。

再次回到华越，卫铎却没有初次踏入这片净土时的激动快乐，章校长再次向他致歉，但卫铎已然觉得没有必要了，因为莫星野告诉他，潘富阳的姑父是教育部的高|官，同时兼任了华越校董会监事一职，章校长相信卫铎，却没有能力保住他，才会给青年额外弥补100万的遣散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