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从小就在各个混乱地带打滚儿的谢红药放去邢狱,那还不如说是放虎归山,鱼入江海。
换个地方,换个环境,振臂一呼,又是一方头领。
也因着谢红药那种生来匪首特质,从进入邢狱不出半个时辰,近处几个牢房的犯人已经唯谢老大马首是瞻。
当汪内监因为担忧兄弟在狱中被圣母刁难,翌日傍晚一得闲,便特意避开圣母耳目打点好狱卒前去探监时,见到的便是他新上任的谢兄弟正在牢房中,一副匪首样儿,一条腿跨在茅草铺上,高声演讲她从小到大的‘英雄事迹’。
这不是汪内监第一次到邢狱,以往每次踏进这里,耳边听的不是犯人受刑的惨叫就是一声接一声的喊冤,哪像今日这般安静如鸡。只见邢狱进门处两名狱卒抱着佩刀斜靠门口,似乎竖着耳朵用力倾听什么。再往里面走,各间牢房里的犯人也没有见着人便抓住喊冤,俱是安静坐在草堆上,每张脏污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里迸射出惊人的光芒。
汪内监又在狱卒引路中往前走了段路才到关着谢红药的牢房前。
汪内监站在牢房外,笑眯眯看了一阵正说的唾沫横飞的谢红药。轻声唤道:“谢兄弟。”
谢红药听见一声略熟悉的声音,立马转头看去,见到牢房外微笑静立的汪内监,双眼一亮,惊喜道:“汪兄,你怎来了?”
她说罢又看向汪内监身后的狱卒,道:“你怎这般没有眼力见儿,谢老大我兄弟来了还不快开门,请汪兄进来坐坐。”言辞之间,却把那看守邢狱的狱卒当做天罗地网的帮众一般驱使。而那狱卒竟然还吃她那一套,赶忙点头哈腰的为汪内监打开牢房,又抬手请他进去。
谢红药遂满意一笑,夸道:“就该如此,你要一直这么会做人,便不会一直在这暗无天日的邢狱当差了。”
其他牢房听她讲‘英雄事迹’的牢犯恍然大悟:似乎GET到什么特别了不得的技能。
谢红药将汪内监请进牢房,正欲请兄弟坐,环视一周才发现牢房里连张席子都没有,如何坐?
她自己倒是没所谓,石块草堆皆可坐,但此刻......
她偏头一看衣衫整洁,长得细皮嫩肉的兄弟,简直和脏乱差的牢房格格不入。谢红药一时之间尽然毛躁起来,她一毛躁便抬手抓头,那头本就乱糟糟的长发也更加难看了。
汪内监看出她的窘迫,又一笑,率先一撩衣摆坐上草堆,还请她。“谢兄弟,请坐。”
谢红药看他不怕脏污,就那样坐在她先前坐那堆草上,对这位汪兄更加欣赏,也不拘泥,一屁股就坐在他对面,习惯性支起一条腿。
“汪兄,小弟先在此向你告罪了。”
汪内监道:“谢兄弟,何罪之有?”
谢红药道:“原定两日之后,你我相约岳来楼畅饮,我怕是做不到了。霉运缠身,叫我做了个失信之人。不过,我已命阿瑀送了杜康至内宫。不知汪兄收到否?”
汪内监道:“原来如此,谢兄弟不必介怀,为兄自然体谅你的难处。美酒已收,铭感五内。”
众牢犯见那体面人一来,谢老大便与之交谈起来,再记不得讲那些令他们恍然大呼醍醐灌顶的处世经历,便有些不乐意,有几个胆大的已经拍着牢门开始叫嚣了。
谢红药顿时火大,站起身冲出牢房,几步过去隔了栅栏抓住叫嚣最厉害那两个,一顿拳头垂下去。
“还要说几次,做我的手下要有纪律,在老大的兄弟面前这般叫嚣,该不该,活该扒个手就被抓了。”
那叫嚣最厉害的牢犯听声音很是年轻,进来的颇晚,脸上依稀能看见面貌当是个十七八的少年,被揍得哇哇乱叫,等谢红药停手已经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求饶了。
谢红药拍了拍手掌,环视一圈被吓得噤若寒蝉的众牢犯,道:“都记着,跟着谢老大混,就得机灵着点,别虎了吧唧的一副蠢样儿。”
众牢犯:“嗯嗯嗯!”
谢红药回到自己牢房中,还煞有介事的将牢门关好,再与汪内监笑道:“小子不懂事,汪兄莫见笑。”
“谢兄弟在这牢里都能如鱼得水,为兄放心不少。我此来也是担心狱中艰苦,鱼龙混杂就怕你受欺负,看来兄弟在此混得颇顺。”
谢红药一挥手,得意道:“嗨,我从小便不爱与那些满嘴之乎者也的人玩儿,相反与这些整日里吆五喝六的人混很是自在。我倒也不是眼高于顶看不起士族,要知道我自己家便是当世十大氏族之一,只是觉得与贵族子弟相处,规矩太多,像我这样懒惰之人,最是不喜欢讲究那些。平日里与人相处说几句话还行,要日日端着架子咬文嚼字,我非得疯魔不可。”
汪内监道:“人生苦短,能自在随意方是乐趣。”
谢红药道:“确实如此。”
毕竟在圣人面前当差,汪内监自然不能在监牢久呆,与谢红药再说过几句话,确切得知并未受到如何刁难便告辞离去。
谢红药与汪内监挥手告别,又吩咐狱卒送人。
众牢犯齐齐欢送,内心窃喜,谢老大又可以继续讲故事啦。
然而,汪内监走后,谢红药并没有继续讲,只掩手打了两个呵欠,挥挥手一倒倒在草堆上。
众牢犯伸脖以待,扒着栅栏缝隙,眼巴巴看着谢红药那间独立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