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银丰街, 寒凉清冷。
肆意张扬、挥霍无度的纵欲了一整夜, 整条银丰街在迎向渐渐热烈起来的太阳时, 却陷入沉睡。
姜铎从坚硬的木板上直起身子, 再嫌恶的掀开不知何时被卷到身上的恶臭毛巾, 伸手勾起一缝百叶窗,便看到银丰街上坑洼不平的水泥路面并着两边密闭的卷帘门、合拢的窗缝、萧条的店铺和或哭泣、或呆坐、或已死去在街边的瘾君子、乞讨者和醉汉。
欲望、毒品、神经传递与亢奋、幻觉和平静。恣意挥霍生命去贪享拖垮身体、摧毁意志的欢愉,只为痛快一两秒而坠入苦痛的泥沼, 爬不出、挣不脱、逃不掉。在这里,人不是人,命不是命,身体不是身体, 灵魂不是灵魂,你不是你, 你只是浓黑成团的肉块。所有生命的具象都被揉捏成简单的追逐、享欲和堕落,身而为人的亲缘、执求和蓬勃向上统统被扼进欲望的牢笼里一毁再毁, 这里,是浓黑的世界。
这里是,小涛不想让我看到的世界
“吃饭。”
嘶哑的声音震入耳蜗, 姜铎一愣,停下摩挲戒指的手看着九鸟, 再看向他手里端着的那碗码了几块白切鸡脯几根青菜叶油腻腻的鸡油饭, 本来还有点饿的肚皮,顿时没了胃口
“大清八早你给我吃这个?”
“你是来度假的啊少爷?”九鸟嘴一咧露出残缺的黄牙和惨烈的笑容,把饭碗再向前推了推:“你晚上有比赛, 这会吃了才有力气,中午不能吃太饱,不然晚上吐一擂台的饭菜不好看。”
吐一擂台的酸水就好看?姜铎腹诽着抬起碗,越看越觉得这碗与其说是早饭,还不如说是断头饭。
“哎,你真不吃药么?吃了药拳头还能再狠一点,没准你还有条活路。”九鸟凑近姜铎小声问。
闻言,姜铎看向九鸟,再看向他的烂牙和脓疮,坚定的摇摇头。
昨天夜里,九鸟陪姜铎打了一场,两人好不容易翻找出几只明显不够重量的6盎司拳套戴上,然后姜铎在拉筋热身的时候,九鸟却把两粒红药片扔进了嘴里。
这种东西姜铎常见,可这种吃法姜铎却从没见过,就在他以为九鸟神情恍惚、摇头晃脑到已然快深度昏厥差点没死过去的时候,九鸟却突然一凝神聚力将他推上拳台。紧接着,姜铎刚做好站架,九鸟的拳脚便冲了过来,非常快,非常狠,非常重,拳脚叠加攻击致密,肘击、膝撞交替而来,以凌厉的攻势替代格挡与防御,几乎是不遗余力甚至透支体能的想要快速干翻姜铎。
药物作用,迅速减弱认知和痛感,产生中枢神经强烈兴奋,迫使肉体快速变成武器。
姜铎又惊又怒,边格挡九鸟的拳头和踢腿边稳住身形寻找破绽。可越打他越发现,九鸟绝对是个搏击经验丰富,被药物影响也能很好控制步伐和拳路的高手,在这样近乎蛮横的冲撞和攻击下,几乎没有露出可钻的空子能让姜铎挥出有效的击打。
彼此缠斗了一阵,姜铎急了,非常卑鄙无耻的趁人不备使出正蹬,狠狠踹向了九鸟的大腿末端,差一点就把九鸟踹成九。
被姜铎这一下踢打得仰面摔倒在地震起一层灰,九鸟却连再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仰躺在拳台上,浑身上下忽然开始止不住的痉挛颤抖冒冷汗,体温高的吓人,人却还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同姜铎絮絮叨叨的聊天
“干得漂亮!这样打就对了,黑拳没规则,挖眼、踢裆、攻下盘,上嘴咬,哪招狠用哪招,要像一开始那样缩手缩脚还想着忍让,你就死定了我告诉你,上了拳台,保命最重要!”
“你闭嘴!”姜铎焦急的脱下拳套,跳下拳台奔到冰箱里刨出大冰块和所有冰盒,一股脑全倒在九鸟身上。
“没事,哈哈,冰散了就好了,我同你说,我在我们老家也是拳手,正二八经参加比赛那种,哈哈,可惜太菜了打联赛排名老上不去,挣不来钱,哈哈哈…日子越过越穷,脾气却越来越大,结果把老婆打跑了,把儿子打跑了,把警察招来了,我本来是想躲到老街搏一把,挣一笔大钱就回去过安生日子的,结果越赌越穷,越穷越想翻本,终于……呜呜呜,终于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呜,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你闭嘴……”看着九鸟癫狂的边哭边笑挥舞着双手,姜铎恶狠狠的骂完,再用冰块使劲按在他身上。
“让开。”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姜铎一跳,他连忙看向拳台边,便看到了一个眉眼间死气沉沉、形容瘦削、脓疮遍布躯干,手臂、腿腹满是硬结针眼的中年男人。
这是一直躲着的耗子。
耗子把九鸟撑着弄回房间,便没有再管姜铎。直到今早醒来再看见九鸟时,却见他眼神涣散眼袋青黑,显然是一直没有睡过,姜铎边扒饭边看向正忙碌着收拾拳具的九鸟,忽然问
“你真名叫什么?”
九鸟一顿,转过来看向姜铎,一脸戒备,“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想回家吗?万一我活着回去了我帮你想想办法,咱回去把毒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