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姜明远前脚刚迈进办公室,张程勉后脚便跟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摞材料往沙发前的小茶几上一放,再把最上头一份拿起来往摆到姜明远办公桌上。
“姜队,昨天跑电话亭和调查流浪小孩的情况我汇总了一下,都写在报告里了。”
姜明远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原本英挺帅气现在却形容憔悴的年轻小伙,只见他浮肿着眼睑、通红着眼底,一身劳累和疲态遮都遮不住,便一边皱眉拿过材料低头审阅,一边开口问:
“昨晚又没回家吧,睡了多长时间?早饭吃了没有?”
张程勉挠挠头嘿嘿一笑:“办公室沙发上睡了一觉,早饭等姜队看完材料我再去吃。”
闻言姜明远弯腰从包里翻出来两个水煮蛋递给他,“先垫一垫,别仗着自己年轻就玩命熬,咱们队本来警力就少,案子还多,等你身体熬垮了,你手里那堆活儿也只能带到病床上接着做……”
听着他们大队长不太顺嘴的体恤和关怀,张程勉连忙笑着接过鸡蛋,在桌面上磕了磕,边剥壳边问:
“姜队,三两哥的儿子在你家住着吧?三两哥去集训前还跟我说让我得空去照看照看他,结果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忙得脱不开身,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要不这个周末,让他到我家去做做客?”
“去你那玩可以。”姜明远仍然埋头看材料,“但小涛挺懂事的不用你多操心,你嘴里那鸡蛋还是他早上起来煮的,而且林三两去培训前,从大黑脸到宋之田逢人就唠叨一遍要帮着照看他家小涛,把咱公安局都当成托儿所了,那嘴里没溜的不用管他的闲事。”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张程勉笑着说,“这周末休息我就带着三两哥家的小涛,和你家姜铎一起出去逛逛,人多热闹点。”
“行,”姜明远点头,“你昨晚把录音都听过一遍了?有什么发现?”
张程勉连忙正色道:“源鹤、三河和周箐接到的匿名举报电话总共有52起,其中源鹤市最多有34起,录音带里我甄别了一下大概有五个小孩的声音,举报时间全部是涉案车辆到站前,3到5个小时之内。从报警时间上看可以确定是没人管的流浪儿,从IC电话亭的位置来看基本集中在东郊火车站和客运站一带,只是我昨天去实地看了下,电话亭附近没有摄像头,到警务亭去问了也说那群小孩没有固定的活动范围和规律,不太好找。”
“……果然啊。”姜明远低声道:“那一片前段时间我刚去过,也是帮忙去找一个流浪的孩子,可惜这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一向野惯了,一看见救助站的和片警就躲得远远的,一个临时起意就能扒上火车皮天南海北的到处跑,要想找出来确实有点麻烦。”
“……还有,姜队,有几条录音里面我隐约听见有小孩叫“吴吴?”会不会是名字或外号?”
姜明远皱眉,“不是人名,是那小孩在用彝语喊“哥哥”。”
其实说完这句,姜明远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只是在稍微深入的想一想,他又觉得这种念头绝对不可能又十分可笑。
先且不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林边疆,是怎么从宁远摸到千里之外的边境去排查线索,就算他查到了线索,也应该直接联系王志鹏或者自己,而不是用这么迂回且极容易耽误事的方式把线索提供给警方。
而林逆涛就不更可能牵扯进来了,虽然前几个月他们叔侄俩经常蹲点客运站和火车站,去寻访阿扎云河的下落。也找到过那天偷东西的小孩,但是后来那个孩子却从救助站跑出来不见了踪迹,连每天在东郊周边转悠巡逻的警务室民警也一直查找不到他们在哪落脚……
林逆涛,一个课业繁重的初三学生,每天都得被关在学校了15个小时以上,又有姜铎成天跟着他,也没见他成绩有什么影响和退步,他有什么时间和能耐再偷跑出去组织那些孩子向警方传递线索。
想到这,姜明远揉揉额角,盘算着还是得先把投递匿名信的那个找着,才能顺藤摸瓜查到背后的举报人。
“姜队!”
正想着,门口的招呼声让姜明远回了神,他立即抬头,便看到吴劲松正皱着眉看向自己走进来。心下了然道:
“八成是有眉目了。”
看见神色不定的吴劲松大步走进办公室,张程勉赶紧站起来,
“姜队我先回办公室,等你们谈完我在进来。”
“不用,先坐下,正好这事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姜明远说,又看向吴劲松:“老吴,有什么情况直接说?”
吴劲松皱眉看了张程勉一眼,便向姜明远说道:
“那几个药头私底下也常常混在一起,互相递点货带带熟客之类,唯独有一个地方,他们各自会固定时间过去,但从来没有一起出入过,每个药头到那里的频次有两、三周一次,也有个把月一次,而且据我那几个关系说,他们几个平常也没有那种嗜好,所以到那里找上家拿药的可能性比较大。”
说完吴劲松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南城岁安街桥头223-1号,新世界台球冰室。”
张程勉也忍不住好奇站起来瞟了一眼,看见那个地址便脱口而出:“南城赌档?”
姜明远有点诧异的看向张程勉:“你查过这?”
“没有。”张程勉立刻回答,“是去年年底打击整治黄赌毒专项行动时,洪哥,还有治安的兄弟们清查聚众赌博进过那里,因为当晚抓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忙不过来,就抽了我过去帮他们行动组内勤录入信息,提交呈请报告什么的,当时我记得这里是叫桥头娱==乐-- 城,但地址确实同一个。而且我记得当时就已经把这查封了,怎么又开起来了?”
“就是同一家赌档。”老吴说:“换了个名头和挂名老板而已,去年12月底的严打整治黄赌毒专项行动中,这里被治安队研判为涉赌和黑恶势力高利贷放贷窝点,后来被治安队的组织人马清缴了一次,赌博机扣了好几台回来,人也抓着二三十个,但抽水的幕后老板消停了一阵又跑出来挣钱,也不奇怪。而且封停的时间刚好是在女尸案发生后没多久,一直到今年六月前后才又重新活动起来,当间这几个月咱们县那些小药头又刚好都说货紧,抬了点价,这时间点卡的刚刚好,这地方,确实可疑。”
姜明远低头想了想,那个留有丘木木指纹的毒品外包装袋是12月初被查获的,到2月份洪海出发前才移交给自己,等自己发现不对劲在去开展侦讯工作时,丘木木已经被投了大监,一是因为没有零贩人员的指认事实不清、证据不充分,二是因为上级机关和检、法部门都觉得丘木木一个一审死刑犯,再加上一条贩卖毒品罪,也不可能再多喂给他一颗花生米,倒查工作便就此搁置。
那为什么他要把所有的脏活都往宁远那边推……想到这,再想到林边疆、洪海的那场车祸,姜明远不寒而栗。
“老姜,你看是派几个人去守着还探进去看看?”
“必须得到里面探探底。”姜明远沉声道,又看向吴劲松:“但那种地方生面孔没人带着进不去,所以老吴,你得先把去年治安的卷宗借过来,我们几个认认脸,在这种赌档干活的,一般熟手居多,估计去年被逮住过的看场、换牌子的马仔也还能剩几个,再从去年处罚过的涉案人员当中找一个好拿捏的老赌鬼,给我们带带路。最重要的是,还得请你那边死死的盯着那几个小药头的动向,如果发现哪天他们准备再进赌档,我们才方便安排人进去,顺着摸清楚上家的情况,直接一锅端。”
“还有小张,我们现在在追查洪海临走前办理的几起零贩案件上家,待会儿我就把那些案卷交给你,你尽快熟悉一下,特别是要记牢那几个小药头的样貌。那几个小药头被讯问时都见过我,所以我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守着,潜入调查这活,只能辛苦你带上俩机灵点儿的进去看看,记住一定要把场子里干活的、有贩卖毒品嫌疑的,都先记下来,在看看能不能用设备偷拍两张照片出来,对了,我还得给治安和派出所打个招呼,别到时候又撞在一起打草惊蛇。”
张程勉一捏拳头激动的站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姜明远连连点头,就差没给他一正身子一并腿敬礼说“保证完成任务!”了。
可冷静了一会,他又突然想起自己手头一大堆还没个说法的案子,又有点为难的一皱眉:“姜队……匿名举报电话那事?”